一十七.他时若遂凌云志【中】

九转金丹甫一入口，陆似人立刻感觉身体的痛苦全部消失了。仿佛置身温泉，四肢百骸都被舒适的温暖包裹，飘飘然如坠云端。

一想到以自己和叶无口二人的修为，别说留住陆似人这单生意，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萧启顿时又有些不是滋味。

要是眼前少年真被黑山老妖做了进补之物，喂给他的九转金丹岂非全便宜了邪魔外道？

“老祖，你这两位手下来势汹汹要我的命。我看在您的面子上打伤一个，然后让另一个将他带了回去，并未伤及二人性命，也算是有礼有节了吧？试问如果今天换做是我和这位三清学院的高足没有事先打过招呼便来枉死城扬言要您老的命，您可未必如我这般心慈手软。”

叶无口满脸堆笑的样子像极了自己手下的万事如，黑山老妖沉吟一阵，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挑不出毛病。

对黑山老妖这样修行上万年的巨妖来说，要是真有人胆敢上门挑衅，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叶无口混迹江湖多年，虽说行事乖张，与大多数自诩名门正派的弟子看不对眼，却明白一条最基本的处世之道。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老祖，万兄毫发无伤的回去，就是我给您最好的交代。若我怕他日后寻仇，斩草除根也非是什么难事，您看呢？”

“嗯，有些道理。”

黑山老妖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不过晚辈眼拙，没能早些看破老祖身份。以致于竟对前辈拔刀相向，想来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必不屑于同晚辈计较，可我仍心怀愧悔。”

叶无口索性五体投地，对黑山老妖磕了三个响头。

“哎，自从被那姓燕的狗杂碎弄伤后本王已有数百年不曾出来走动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又是小辈，认不出来也实属正常，怪不得你。”

黑山老妖叹了口气，带着浓郁重金属味道的口音也缓和了不少，不似方才那般刺耳。

“萧兄，你不把那小子献给老祖更待何时？”

叶无口站起身来，转过身朝着萧启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天下宝物，唯有德者居之。这小子虽好，却不是你我能有福分消受的，还是快些吧。”

萧启看着双目紧闭，脸色却已经好转了几分的陆似人，咬牙把他拦腰抱起。

他自然是明白叶无口意思的。

舍弃他一个，总比三个人都交代在这里好。萧启并不在乎陆似人这条贱命，他只是单纯心疼那颗九转金丹而已。

“不用麻烦了，本王自己来。”

前行的萧启只觉双臂一轻，陆似人的身体悬空浮起，朝着黑山老妖慢慢飞去。

“叶……救、救……”

飞过叶无口身边时，陆似人悠悠醒转。他看向男人的目光充满了乞怜，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暴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全然忘却了不久前才痛骂过毛利小五廊老板的虚伪。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叶无口耸了耸肩，嘲弄地笑着。

“你不是正在为杀人而感到愧疚吗？现成的赎罪机会就摆在你面前，现在才知道害怕可有些晚了。陆似人，你安心去吧，能成为滋养黑山老祖身体的养分，该感到荣幸才是。”

“哈哈哈，你小子刀法不错，想不到嘴巴比刀还要厉害。有时间来枉死城坐坐，相信本王有能力替老匹夫指点指点你。”

黑山老妖心情大好，伸手将飞来的陆似人兜头抓住，暗灰色头盔化作妖气飘散，露出一张布满尖锐牙齿的血盆大口来！

那是只有在肉食野兽嘴里才能见到的利齿。

陆似人已经闻到了黑山老妖嘴里的恶臭。

完了。

陆似人闭上眼睛，浑身肌肉绷紧。时间在这一刻被拉的很长，十几年的生活走马灯般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飘过。

从没见过的母亲，到音容笑貌已经如一片浆糊般模糊的父亲，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倒映出的，是他寂寞而孤独的孩提时代。

一个人生活很轻松，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很累。快乐没有人分享，悲伤没有人倾诉，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让陆似人几乎失去了活着的真切感受。

而那个有着美丽蓝色眼睛的女孩，是他枯井一样死寂的人生中存在过的唯一鲜活。

为了这份唯一，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陆似人猛地睁开眼睛，还未等他做什么，一声极其惨烈的痛哼从那颗暗红色的扁桃体深处爆发了出来，震耳欲聋。

黑山老妖抓着他的手突然松开，向后退了几步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指缝之中渐渐有黑色的妖血溢出，一滴滴淌在坚硬的岩石上。

“其实作为一个优秀的发型师，嘴巴和刀都是陪衬，晚辈最厉害的，是玩剪子。”

男人的声音在自己的脑后响起，叶无口就像鬼魅一样，几个起落间就把他送回了萧启的身边。萧启呆滞地看着叶无口，显然也没能从发廊老板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中缓过神来。

黑山老妖放下双手，妖气弥漫间，灰黑色的头盔再次将男人的面庞掩盖在了鬼面之后。

“金蛟剪？”

萧启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此乃三清蓬莱分院的无上法器之一，为两条蛟龙所化，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起在空中挺折上下，头交头如剪，尾绞尾如股，纵然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兵解之厄。

这原是我三清学院之物，怎会在他手中？

萧启虽心有疑惑，却知此时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先逼退强敌，等以后有时间再问不迟。

那把造型普通的金色剪刀居中分离，化为两柄带把尖刀一左一右浮在叶无口身体两侧，竟是有护主之意。

“你以为弄把厉害的剪刀就能赢本王么？未免想得也太天真了，叶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