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鱼跃鹰飞刀绣春【上】

陆似人乖乖地坐在理发椅上，不发一言。

他虽然平日里是个看上去有些孤僻的少年，但与叶无口之间交流其实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即使叶老板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他依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无数的问题乱糟糟地挤在一起，像是要把少年的脑袋撑裂。

“你没听说，人不是来剪头的。”

慕容无喉扯着嗓子故意学叶无口的语气冷漠地说，见师兄的手作势又要往自己脸上凑很识时务地选择了闭嘴。

“很抱歉，今晚可能吓到你了。”

叶无口将金剪子用白绢细细擦干，放进了脸盆下方的抽屉里拿出钥匙锁好。

看来他并不是真的要给我剪头。

陆似人看着发廊老板在最近的理发椅上烂泥一样瘫倒，缓缓转到和自己面对面。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随手抖出两根，看了少年一眼，张嘴叼住一根，也不见他拿出什么东西点火，烟头上就冒出了红光。

接着，叶无口晃了晃烟盒，胡子拉碴的脸上挤出了一个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友善笑容。那是一种纯朴的，常见但对陆似人来说很珍贵的只属于街坊乡亲的温情。

“高中生禁止抽烟。”

慕容横剑抱胸，盈盈坐下。

“男孩子很多都是在失恋后学会抽烟的，然后他们就在香烟的陪伴下成为了男人。”

“高中生禁止谈恋爱。”

慕容无喉不依不挠，继续拆台。

“你懂屁，上过高中么你。小丫头片子，知道情窦初开花前月下是什么滋味吗？”

叶无口瞥了师妹一眼，摆出社会人的架子不屑道。

“我十四岁就入宫为妃，我不懂？”

“我去，你丫就一战利品，亡国奴懂吗？再说了，人老皇帝看上的是你吗？快别说话了，真的，师兄我都替你害臊儿。”

“亡国奴，亡国奴那也比卖国贼好吧。甘为东厂鹰犬也还罢了，清军入关后第一个剃了自己头的是不是你，对得起老朱家的这身飞鱼服吗你？”

“哎呀，这……留发不留头嘛好妹妹。”

男人老脸泛红，气势一软打了个哈哈。

“快别说话了，真的，师妹我都替你害臊儿。”

慕容无喉成功怼回，松了一口气，得意地挪了挪屁股，舒舒服服倚在了沙发上。

“咳，聊正事，聊正事。”

发廊老板呛了一口，很明智地坐起身来看着对面的少年，打算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掉。

陆似人也在看着他。

叶无口自认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时间已经足够长，看过的人和事也足够多，可他却无法用言语描述出陆似人此刻的眼神。那是一种难以置信到极致后强行劝说自己接受现实的眼神，惊诧，畏惧，恐慌，认命，然后归于平淡。

这绝不是能出现在普通人脸上的表情。

“是该聊聊了，好好聊聊。”

陆似人努力保持着语速的流畅，竭尽全力维持着吐字清晰。

“叶老板，我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无口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很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似人，我会告诉你的。但是，为了便于你理解，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很多无关的事，希望你能有足够的耐心听完。”

“好，请说吧。”

陆似人语气平淡，但心头狂跳不止，他有一种即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强烈直觉。想要了解的真相近在咫尺，反而有些“近乡情怯”，急迫地想要知道，却又紧张害怕。

真相，也许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这个世界，不是你所看到的样子，或者说……不全是。它存在着很多不同的维度，一般来说，低维度的生物无法感知到高维度的存在。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蚂蚁就属于典型的二维生物，它的世界只有前后左右之分而没有上下高低之别，当它从低处向高处走时，也只会认为是在平面上移动，不过移动的困难些罢了。”

“你是说，它没有重力的概念。”陆似人若有所思。

“对，人类存在的空间维度高于蚂蚁，所以能够感知到蚂蚁，而蚂蚁无法意识到人类的存在。当然，在多数情况下，高维生物杀死相对低维的生物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明白，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杀死我和我杀死一只蚂蚁的难度类似。”

“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听出了陆似人语气不善，叶无口连忙摆手。

“你们？”

“小师妹她，平常也不这样。”

慕容无喉则是冷哼一声，满脸都是对你有恶意又怎么样的表情，并未说话。

“人类太自大了，总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但是，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在三菱镜出现之前，人们相信阳光是白金色的，可是折射之后却看到了七种不同的颜色，于是恍然大悟。可实际上，组成太阳光的还有红外线和紫外线，还有x射线和无线电波。也许，还有什么现代科学还无法探知到的物质。”

”你看不到的，不代表它不存在。”陆似人喃喃道。

“对，就是这个理！你能明白最好。”叶无口兴奋地打了个响指，颇为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