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莫道何处不相逢【下】

慕容无喉有些骑虎难下。

左手手腕被师兄拿住，单从力道上来分析不像是能好好商量的样子。

陆似人则是一动也不敢动。

被一男一女用如此奇葩的姿势合抱可谈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何况这两个似乎哪个都不是善茬。

师兄师妹的，继生活从科幻片向恐怖片转变后，这一次难道又要朝武侠片的方向迈进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下一刻，那个被叶老板称作师妹的女人直接将腰间配剑拔出，蛇一样刺向了他的双耳。

“砰”的一声巨响，慕容无喉闷哼着向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无口。

“师兄，你用混元真气伤我？”

叶无口将陆似人后领揪住随手往沙发上一丢，少年就像破麻袋一般滚到了沙发上。

“是你先拔剑的，无喉。”

叶无口踏前一步，盯着师妹手中出鞘的剑，尽管如今境况不同，还是难免有几分怀念。

他们已有数十年不曾好好切磋。

“既然如此，师兄小心！”

慕容无喉稳住被师兄一掌震乱的内息，双目一凝，也生出了几分争强好胜之心。早年在山上时，她便不是师兄们的对手，其后师兄纷纷艺成下山，唯有她留在山上潜心修炼。今时今日，她要证明夜以继日不停打磨的剑术绝非摆设。

叶无口也知道她手中并非凡剑。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剑名宵练，孔周三剑之一。

《列子·汤问》记载：来丹为报父仇与孔周借剑，孔周向来丹描述了含光、承影、宵练三把剑的特点，来丹选了“最下者”宵练，用以击杀黑卵，黑卵只感到疼痛却并未被杀死。

究其原因，是因为宵练所致伤口还没来得及流血就已痊愈，故而有“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的说法。

那本不是一把杀人的剑，但却可以将剑创造成的痛楚长久的封存在愈合的血肉之中。

慕容无喉腰身一转，匹练般的剑光顿时如云似雾般绵绵密密侵袭而来，将叶无口肌肉虬结的身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江南烟雨之下。

陆似人呆滞地看着房间里宛若实质的淡白色气流，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传说中的剑气。

“咻”

其中极微小纤细的一道自陆似人脸颊边窜过，他痛的一个激灵，慌忙用手扶住伤口。抬手一看，手心白白净净，竟是一点血迹也没有。

但被锐物割裂皮肉的痛苦却无比真实。

他急急起身躲到沙发背后，看向傲立于暴风中心的那位之前无比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发廊老板。

叶无口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右肘下的虚空，紧接着，一道血色残阳般的赤红罡气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仿佛将时间凝固在了此刻。

这刹那，周围的一切都慢了起来。

时空凝结的短暂瞬间，陆似人终于看清那一道道交错如春雨般密集的气流确是剑气无疑，大多是透明，也有小部分是内息浓缩后的淡淡乳白，剑气上还有精致的茶色纹理。

可如此良机他却依然没能看清那道红光的本体。也就是说，仅这一招而论，叶无口的出手速度已然远远凌驾于肉眼所能捕捉的速度之上。

放慢的毕竟只有短短一瞬。

春雨倒卷，云雾崩散。

这一次，陆似人看清楚了。

那是把样式奇特的东瀛太刀。

刀身较之寻常太刀更加欣长，共有三道中空血槽。刀背略厚，其上有犬齿状逆刃附着，护手处则是浓重的黑红，充满着不祥的妖异之感。

叶无口左手持刀，写意般地随意挥砍就已逼的慕容无喉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这场同门械斗中凸显的淋漓尽致，宵练虽为上古名剑，但对上叶无口比她长上半截的太刀讨不着半分便宜。

如果就这么败下阵来，她在万寿山潜心修炼的这么多年可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慕容无喉将渐渐败退的剑式一收，竟在瞬间将“流水行云”切换成了攻势更疾的“巴山夜雨”。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被师兄一刀逼得反向的绵绵细雨霎时化为倾盆暴雨呼啸卷来，再度将叶无口的身躯吞没。

衣裤终是不堪重负裂开了数道狰狞的口子，叶无口被狂暴的剑气正面击倒在地搽出数米远，撞上茶几后便没了动静。

收剑入鞘，云散雨收。

空气中仍不时有残存的剑气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嚓嚓声响起，将气氛渲染的越发压抑。

看着在地上摔的四仰八叉衣衫破烂头发披散不知是死是活的发廊老板，陆似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收回脑袋，将被冷汗浸湿的脊背紧紧贴在了沙发背上。

完了完了完了，陆似人万念俱灰。

他哆哆嗦嗦地从裤兜子里摸出用了几年的港版水果机，屏起呼吸在拨号界面输入了110。正准备拨出去时，一阵开怀笑声突然从茶几的方向传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

他微微一怔，再次起身往外面看去。陆似人没有猜错，笑得如此开怀的正是叶无口本人。

他笑着笑着突然将手中的太刀插进身下的瓷砖里，伸手握住刀柄借力，一步三晃地站了起来。叶无口如今的模样甚是狼狈，刚才的“巴山夜雨”似乎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内伤，嘴角已有鲜血流出。

他抬眼瞧着小师妹，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