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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何处不相逢【上】

深秋的江城,每每到了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时候,多少总会带着些萧瑟的寒意,像是决裂时恋人的眸,或者少年内心深处的孤独。

陆似人从一片漆黑的楼道中走出,华灯初上,照亮了少年没什么表情的稚嫩面庞。他默默往小区外面走着,嗅着各门各户飘出的菜香,听着不同家庭中传出的欢笑抑或怒骂,感觉这个世界距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而疏离。

小区不远的街道上有一家名字奇怪的发廊,陆似人路过时发廊的老板正孤身一人享用他的晚餐,还是一样的番茄鸡蛋面,向来如此。

发廊的老板冲他咧了咧一口白牙,陆似人笑着同他挥了挥手权作招呼。今晚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人要见,少年大概会进去剪个头发。

发廊的老板总是待他格外亲切,剪发的手艺也很不错,而且经常不收他的钱。如果硬要算的话,这个看不清年纪的男人应该算是陆似人为数不多的,偶尔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之一。

可是今天不行。

陆似人拐过两条街,终于在路旁的第三颗银杏树下,找到了他今晚要见的人。

少女背着双手低头看着自己雪地靴的尖,那是一双黑色的,带着两个绒球的款式,搭配上她身上名贵的纯白色羽绒衣,更显娇俏。

“辛雨灵。”

少女像是受了惊般抬起头,见到陆似人后呈现在脸上显而易见的欢喜很快却又被浓郁的悲伤所取代,带着些许的不甘。

“似人……我是来道别的。”

辛雨灵的声音很细,很轻。但陆似人听得很清楚,只是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我妈妈回来接我了,她带我去吃了西餐,听了音乐会。”

陆似人注视着辛雨灵,她的头发没有烫染,长长直直地披散在肩上,五官轮廓也完全是东方女性的柔弱,唯有那双眼睛是深邃的浅蓝色。

美得像是初恋一样。

陆似人抬头望天,哈了口白气。

他很想说些什么,嘴唇徒劳地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闭上,抿紧。

所谓的岁月静好,终究不过镜花水月。他早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样突然。

“这些年谢谢你照顾我,妈妈对我很好。我想如果有缘,应该还会再见面的。”

两道泪痕顺着辛雨灵的眼角蜿蜒而下,在她尖尖的下巴汇成一股,滴进了银杏树的根部。这样一来,她努力拼凑出的微笑,不就显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吗?陆似人心想。

该哭泣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陆似人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拭下,然后将梨花带雨的辛雨灵抱进了怀里。

从没有哪个时刻让他觉得语言如此苍白。

他感觉胸前的毛衣被温温热热的液体打湿,顷刻间便被秋风携着冷到了心里。直到她在他怀里不加掩饰地嚎啕大哭,让他胸前一整片彻底化为泽国,他才如梦初醒。

怪不得人们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陆似人拍了拍辛雨灵的头,故作轻松地说。

然后他十分潇洒地转过身,不再去看少女一眼,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陆似人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该哭的应该是自己,她和母亲团聚了,而他连自己母亲是谁都不知道,父亲在留给他这套八十平的房子后就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往回走着,来时是一个人,走时亦然。路边有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并肩走过,大腹便便的搂着浓妆艳抹的,唯利是图的搀着腰缠万贯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笑,借着黑夜将自己的欲望堂而皇之地袒露出来。可陆似人一点儿也不觉得恶心,他只是嫉妒。

他嫉妒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

他明白他们脸上的笑容并不象征着快乐,就像那一对对如胶似漆般贴着的,不见得存在爱情一样。可即使如此,至少在这个寒风萧瑟的夜晚,有另一个人愿意温暖自己,无论缘由。

虚假的温暖,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得多。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钱,现在连自己青涩的爱情也失去了。

不过,陆似人有一个秘密。

他的耳朵,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每当他关上台灯,闭目入睡的时候,他就能听到一些……正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起初只是能听见隔壁邻居小孩趁父母入睡约同学翻墙去网吧包宿的话语声,后来范围越来越大,直到连两条街外一户外地夫妻的彻夜吵架声都能听到。陆似人很清楚这并非梦境,因为后来那个丈夫把妻子杀害后,买了回老家的机票。

几天后房东发觉事情不对,连续敲门数次无果后选择了报警。以神州目前的治安水平,如此拙劣的杀人手法根本瞒不了任何人。

凶手很快落网了。

丈夫对自己杀害妻子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都和陆似人那晚听到的不谋而合。丈夫在工程现场因为偷拿公物被工头辞退了,回到家见妻子浓妆艳抹便破口大骂,妻子言语尖酸刻薄不断戳其痛处,丈夫目呲欲裂解下皮带将自己的妻子生生勒死了。

陆似人没什么朋友,这些事还是他去楼下剪头发时,那个待他很好的老板闲聊时说起的。

这算什么,特异功能吗?陆似人苦笑。

他很想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好自己的耳朵,但在耳科、心理科和精神科三者中究竟该挂哪科号的问题上纠结许久后无奈放弃了。

去派出所自首?可他一直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警察叔叔好像也没有抓他的理由。

他会不会被当作人类进化的实验材料解剖,供国内外的专家学者研究?

其实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所以,这件事只能成为秘密。

如果只是在睡梦中能听到远方的事也就罢了,但陆似人的“病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加重了。

他开始听到某些不属于人类的声音。

有的在午夜的十字路口呢喃着找自己的头,有的蹲在写字楼天台的扶手上声嘶力竭的哭号,更多的则是徘徊在殡仪馆的门口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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