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第八节
第八节
我常想起那个春日的早晨,我与戴蒙跑步归来,天寒地冻,哈出的气都要结上冰晶子。
他往我手里塞上一杯滚烫的奶茶,两个人在公园长椅上落座,说了一会子话,我忽感不适,几欲呕吐,后来,我竟发现我怀孕了。
戴蒙像只小鸟,叽喳的叫声擦破黎明。他抱起我,兜了个圈儿,才小心翼翼放下。
来瑞士时我以为一切如初,并未带足钱财,熬了半月,钱也几乎花净,又不好意思问婆婆要钱,只好想尽办法节省开支,此外,我开始留意心理咨询室,希望能找个助理的工作来干——正如我谎言里的那样。
巴蒂西亚计划着去卢塞恩,自然是看望男朋友让;一想到要见他,她打心眼儿里欢喜,连早晨刷牙时都能听到她轻轻的歌声。
泪水浇灌了我的心灵——她更加多愁善感,每天被那阵歌声惊醒,我都要一番感触,我记起新婚伊始我那甜美的歌声,毫不逊色。
“不然这样,”巴蒂西亚刷完牙来不及洗掉嘴上的泡沫,急着跟我商量:“你也去卢塞恩吧!不对,应该说,你也回卢塞恩吧,好不好,提?”
“我刚来不久,你就打算把我撵出家门呀。”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陪着笑,说:“在卢塞恩我连个朋友都没有,戴蒙肯定放任我自流,他才懒得管我呢;况且,自从上次分别你再也没见过让吧,他长高了许多,更加帅气了呢!”
我不理,埋头洗牧覃昨日换下的衣服。
“你再仔细想想,一定有东西忘了拿过来对吧?!”我果真认真地想上一想,才慢悠悠地说:“……没有。”
她哭丧着,正好看见素闵带着牧覃从卧房出来,灵机一动,要从牧覃身上动脑筋,而且,很快她发现,她得逞了。
“好吧,”我只得答应她,一边哄着闹腾的小男孩——他对卢塞恩记忆犹新,这倒让人欣慰。
答应是答应了,奈何囊中羞涩,去卢塞恩,我恐怕连路费都掏不起,小姑子用的是自己平日攒的钱,我总不能厚颜问她借,就说道:“不过要等上几天,牧覃这几天身子有点儿虚。”
小孩子可真是优秀的挡箭牌。
我每隔两天都会给苏太太打个电话,这是她要求的,可不是担心我——是关心她那疼得揪心的外孙——没了钱,暂时也没处去赚,只好请她接济。
莫纳夫人平日里也会给些小钱,刚到家就给过信用卡,被我退回,那时候我还“相当有钱”,不愁吃,不愁穿。
找到两处心理咨询室,均碰壁,令人心灰意冷,我思忖着也许可以自己坐镇捉刀,又担心花销过大,怕会入不敷出;若亏损,则耗尽以前积蓄不说,还会给公婆面上抹黑。
总之,一位母亲是不能够轻率行事的,我要慎重再慎重,牧覃还小,用钱的时候多着呢,照现在的情形,这位单身母亲前路漫漫。
我一筹莫展,攥着苏太太汇来的款子,满是惆怅,给安娜写信诉苦:
“首先声明,我不会接受你援助的钱财。
但钱却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我想来想去,只能做心理师;家庭教师、看护……是不可以做的,给旁人知道了定要贻人口实;可是洛桑本是小城一个,心理消费少,从业人员早已供过于求,大概当个心理师助理我也是没希望的……
莫纳夫人怂恿我开个特色商品店,也可以说是中国特色服装店,她对我的穿衣风格很是赞同,认为我的审美观已足够为别人物色搭配衣衫;我起初不愿意,现在走投无路了才想起它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开家店,公婆一定会帮我盘下店面,那钱我先欠着,等以后发达了再补上。
我权衡了利弊,觉得有利可图,你想啊,国内物价低,质量却不见得差;瑞士消费水平又高,打个差价,自然能赚钱,再加上到洛桑的游客——我想好了,要把瑞士元素加进中国服装里——他们八成会带走一两件的,我根本不用再愁金钱了嘛!”
这天中午,我跟素闵带着牧覃去超市,刚回到家就听见巴蒂西亚兴奋而发出的尖叫声。
她冲过来接下我手里的纸袋,却闻到香味,又是一声尖叫,那表情几乎吓到了牧覃,“apfelkuchlein!我最喜欢的!谢谢你,sue!”
她捏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才说:“约莱娜!我的表姐,她今天下午就到咱家,我们已经一年没见啦!”
我很高兴她用“咱家”这个词,不自觉眼角又湿了。
莫纳夫人有一个妹妹,两个哥哥,妹妹留在法国,另两个哥哥去北美洲闯荡,十几年没回来了,巴蒂西亚甚至忘却了舅舅的长相,只有跟姨妈还略有来往,暑假会聚一聚,感情才不至于疏远;而这位约莱娜是莫纳夫人妹妹的孩子,家在博比尼。
“她去年暑假专门过来看你,可惜你不在,很遗憾;今年就不一样了,我一定要让她看看我的中国人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