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阴差阳错

钟守信来得突然，走得干脆，叶山河站起身，刚想说话，他的手机铃响，干扰了他一下。就这么一下的时间，钟守信已出门离去。叶山河呆立了几秒，决定不再说话，由他去吧。反正他已经表明了态度，不管这位大哥要做什么，都阻挡不了山河房产参与蜀都饭店的竞拍。

也可以说，从两个月前叶山河看好蜀都饭店这个项目，就没有谁能够挡住他的脚步和决心。

他拿起手机，接听电话。

是张红卫的电话。正是瞥见了来电显示的名字，他刚才才怔了那么一瞬。

“恭喜恭喜，电视明星。”

张红卫在电话那边哈哈笑道。

叶山河一楞，反应过来，也露出了微笑：“看了电视？我的表现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提升的地方？请多多提意见。”

“我没有看，没有亲睹叶总的光辉形象，是一位校友电话告诉我的。叶总你让我刮目相看啊。”张红卫感叹，然后嘎然而止。

叶山河等了十来秒，不见张红卫继续说话，突然反应过来：张红卫对他不满。

叶山河一向低调，可是现在突然连上两次新闻，这就反常了，尤其重要的是，这是配合陈哲光的改制行动。

叶山河和张红卫的关系，虽然隐秘，但是还是有一些人知道，比如段万年和许蓉，还有西川大学校友会几个投机的校友。叶山河一向不热衷于结交官员，他和张红卫的交往大家可以看成朋友相交，也可以看成另类的官商关系，视他为张红卫这一派，但是现在这样异动，会不会被人视作改投门庭？

尤其是现在这种特殊时刻，别人会觉得叶山河看见省委书记张红旗要走，张红卫失势，利用价值小了，所以要另找靠山了。而身在局中，张红卫是敏感的，甚至可以说这时候有些情感是脆弱的，他有可能产生误解。

是的，他一定是有所想法了。他平时称呼叶山河都是“老兄”“老叶”，现在语气异常地称呼“叶总”，就是一个信号。

“红卫，你想多了。”叶山河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分派的任务，我tm谁想接这种活，谁想出这种风头啊！第一次新闻是对接会，大家都在场，凌明山指派，我不能当众拒绝啊；第二次新闻是陈哲光召我去他办公室，晶体管厂那个鲁伯雄，说动了他那个什么远房侄子，组织部长，陈哲光妥协，让我出钱又受罪，我没有办法，就提了一个职工持股反击，结果陈哲光认为很有意思，临时安排记者做我的专访，你说我能够掉头就跑？md！这两天我也烦透了，被老段和许总嘲笑够了。红卫你也来笑我啊！”

他必须解释清楚，如果不想失去张红卫这个朋友的话。所以他不惜稍稍违背了一些他平时恪守的原则，比如“静虑深密”，守口如瓶，向张红卫提到了陈哲光，组织部长，职工持股等等。

人跟人的交往有时非常复杂，叶山河就听段万年说过有的商人为了结交官员，专门到省委省府旁边买下某些餐馆茶楼，从结交领导的司机开始，而他和张红卫的交往过于简单而单纯，他珍惜这份情感，也看重这个朋友。

但是，当他激动有力地说完这些话，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他真的是说的这样吗？

他当初去参加那个现场办公会，是不是存了心讨好陈哲光才一口答应得那么痛快？他殚精竭虑弄出的那个职工持股，出发点有没有迎合市委书记的意图在内？

“好吧，我想多了。”张红卫呵呵一笑，语气轻松下来，“今天真累，老板已经召见了四个人了，还有四个在等着。下午要跑三个地方，午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吃。”

“革命工作，当然辛苦。”叶山河敷衍一句，明白这是张红旗开始做善后工作，当然，也可以看成另外一种“布局”。

两人再说了几句闲话，约了下次聚，挂了电话。

叶山河心里感叹，还是《笑傲江湖》里那句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论官场，还是商场，都是江湖。所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就这么随便一动，就会扯动着很多人的观感，思想。

就在他给张红卫通话这个时间，许蓉给他打了电话，但没有打进，她就放弃，直接给钟守信打了电话。

这个时候钟守信刚刚上车，郁闷地让韩嫖开车：“去老九那儿。”

韩嫖发动了车，提醒说：“老九的堂子现在没人吧。”

老九姓何，春节前开了一个赌博堂子，人气还行，所以一直就没有关，因为担心警察盯上，换了好几个地方，现在在金堂租了一个酒店的洗浴中心，遮遮掩掩地经营。来赌钱的都是熟客，不然就是通过熟客推荐，推荐者必须为被推荐者担保，这种担保不仅是出于安全考虑，可以最大限度地预防警方的扫荡，也是因为资金安全，不至于出现大的窟隆而逃单走人。赌场一般中午后才陆续有人，赌客们都习惯于昼伏夜出，通霄达旦，这个时候不仅赌场没人，可能整个洗浴中心连按摩的小姐都没有一个。

但是钟守信喜欢嫖和赌，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在赌桌上寻找刺激，用他的话来说，是分分心换换头脑。

“我管他！给老九打电话，让他安排。说我们马上就到。”钟守信恶狠狠地命令道。

这个时候，许蓉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看了来电，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然后接听。

许蓉没有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她要和叶山河联手参与蜀都饭店的竞拍，钟守信别想着耍什么花招，有本事桌面上过。

钟守信打个哈哈，说我哪有什么花招敢耍，警方重点挂号的人物，稍不如意就会被人举报，过去的案底太多，什么银河王朝啊，哪一件都会让人捏着命门。许蓉逼他说个准话，别东扯西扯。钟守信说我哪是东扯西扯，就是跟许总你诉个苦啊。

商场中的女人，如同武侠小说中的僧道，行走江湖，必有过人的能力或者依恃，何况许蓉这娘们又聪明又有几分姿色，半老徐娘，很多老男人都吃她这一套，陈哲光据说就跟她关系密切，他一般不会轻易去招惹这样的主。-——叶山河刚才说得对，他现在做事，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得算性价比。

当然，他也不会怕她。只是因为跟她斗性价比不合算，斗输了不说，哪怕斗赢了，也会落下欺负女人的名声，所以他宁愿跟她谈，跟她敷衍，大不了躲她。

许蓉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钟总守规矩，我就讲规矩。

钟守信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以为是他一离开，叶山河就立刻给许蓉打了电话，所以许蓉才马上打给他，但是现在看许蓉毫无反应，应该是还没有跟叶山河沟通，或者说，他们沟通了，叶山河并没有向许蓉提到银河王朝这事，做了部分遮掩，那么，他是不是有可趁之机呢？

“要不这样吧，许总，我们联手，这样的话，拿下蜀都饭店机会更大。”他试探着问。

“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你要跟我联手，就得听我的。”许蓉略一考虑，说：“这个项目我们控股，你可以参投，投多少我保证按时分你利润，但你投的部分最多不得超过百分之十五。”

她觉得这无所谓，即使叶山河反对，她也可以从叶山河答应给她的投资份额里分一部分给钟守信。在这一点上，她不同意叶山河那些莫名其妙的坚持，钱是没有价值观的，谁的钱都是钱，数字是冰冷不带温度的，谁的一百元人民币都能，也只能买相同价值的东西。

“我出钱，还做不了主，那不成了自带葱花往锅里跳。”

“就这，爱理不理。”许蓉断然说话。

“好吧，我先想想。”钟守信老练地拖延道。

“给你三天时间。”许蓉先挂了电话。

钟守信在副座上眯起了眼，他觉得他捕捉到了什么，汽车驶过一个街区，等待红灯的时候，钟守信得出了答案。

叶山河肯定有了什么依仗，可以在蜀都饭店的竞拍中独占鳌头。这很显然，不然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强硬？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坚持，毫不退步，甚至前面还放风给自己，还打听自己的案底做为要挟。-——自己一直把叶山河做为最危险的竞争对手，看来这种直觉是正确的。

叶山河的依仗肯定是陈哲光。这也很显然，不然他不会这样连续出现在蜀都新闻和西川新闻。他怎么成为陈哲光的红人不用管，但陈哲光肯定答应了他什么，甚至可能是暗箱操作，所以叶山河才这么信心十足的样子。

许蓉和叶山河的联盟并不牢固，或者说并不团结一致，共进共退，叶山河是强硬派，许蓉可以商量。从刚才许蓉的电话中他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就像《教父》中索罗佐觉察到了教父和他的儿子桑尼的分歧一样，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像索罗佐一样采取行动呢？

打击叶山河，然后跟可以商量的许蓉谈判？

他拿起手机，翻看到刚才在山河集团总经办拍到的徐朵朵的相片，那张漂亮却充满了小心、无奈、害怕表情的脸蛋，他呵呵地笑了起来，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刚才只是无意之中的一个举动，却可能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一记杀招。

“谈好了？”韩嫖问。

他刚才看钟守信的神情，明显是不太顺利，所以不敢多话，可是现在笑得这样舒心，却是大功告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