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狐狸与猎手

陈哲光眯起眼看他，他坦然地看市委书记。“一个公司，董事长必须要有这样的绝对权威，所以，我让章义来做这个总经理，就是他做，公司内部没有人能够反对。一座城市，市委书记就该说了算。不是任何能够凭着一点小聪明就能够猜测市委市政府的规划设计，就能够从中投机。”

他加重了语气：“老陈你想想，这么多年你一路杀过来靠的是什么？霸气。在泸城，在省城，都是这样。说一不二，敢想敢干。虽然，现在是特殊时期，但是正因为是特殊时期，越是依然故我。”

陈哲光依然眯着眼，没有在意这个老朋友的直言相“谏”。

他也知道王进说得对，但道理是这样，越是特殊时期越要显得镇定自若，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不能露怯，可是身在局中，他又如何能够保持平常心？

他那时是霸道，可是那时候是轻装上阵，心底无私天地宽，是真真正正只想做事，只想出业绩，不像现在，每一件事都夹杂着太多的其它因素了。

王进说到他以前在泸城，在省城，那的确是一段谁也抹杀不了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时候，他做为交换干部到西川省城担任副市长，就跟现在的凌明山一样，意气风发，冲锋在前，丝毫不用顾忌什么风险和责任，短短的两三年前就在蜀都站稳了脚，得到了市委，省委的高度好评，然后，从副市长直接安排去泸城担任市委书记。

即使这一次飞跃式的提拔，大家都也知道是一次“历练”式委派，只是为了增加一点资历，但是陈哲光根本无视一般官员的一般思维，平稳过渡就行了，而是一到泸城就大烧三把火。

首先是抓赌。

他当时住在军队招待所，接到一位自称有良知的泸城人举报，直接下令让公安局长带特警现场抓到市委干部赌博，这就是哄动泸城，传播到省里的“抓赌”事件，最后一名副秘书长被免职。

相当精彩的是，就在处理“抓赌”的市委常委会上，市长明确不赞成处分干部，宣称“泸城还是应该营造轻松，愉快的休闲娱乐环境”，而陈哲光当时已经想得更远，眼里根本就没有在意常委会和常委们。

他首先从王进的车被扣说起，借题发挥说：“泸城经济的发展，不是速度问题，而是环境问题。影响泸城经济发展的一切人为障碍，狭隘的部门利益格局等等，归根结底，都是干部作风问题。”

由此他宣布成立“软环境治理办公室”，对泸城官场进行大整顿，改进政府的官僚作风，取消一批不规范的乱罚款和乱收费，提高政府的办事效率。

最后才回到“抓赌”上，说“像某某某这样的干部公然聚赌，必须痛下快刀，予以根绝。”

从这个常委会开始，或者说从这件“抓赌”开始，陈哲光在泸城树立了自己的绝对威信。

几个月后，陈哲光调任省城市长，得到了泸城老百姓的广泛好评。

到了省城，陈哲光继续使用“整顿官场作风，获得民心”这一招，从抓住一家校办企业征地要盖一百多个公章、两年都没有办完这事开始，精简办事程序，提出“服务型政府”，声誉鹊起。

即使后来跟市委书记发生一些分歧也固执己见，一往直前。

就是靠着这种“霸气”，勇于提当，一年多后，他就接任市委书记，成为这座城市最高权力人物。

但是现在，他已经上到一个层面，要讲政治，很多东西不是像以前那样猛打猛冲就能够取得胜利的，所以他现在得转换工作思路，所以他要把凌明山推出来，代替自己，贯彻以前的工作风格，有时候，他必须隐在幕后推动。

他也理解王进的心情。这是他进军房产行业的第一个项目，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项目，不仅是牵涉的利益巨大，甚至关系到他在泸市特曲的威信。

当然，这个项目对于蜀都市委市政府，对于陈哲光本人，也很重要，于公是关系到向南决策的实施，于私是他在其中有利益纠葛，接下来还要分一块地给曹国师，所以他也必须要时时关注。

他吐了口气，淡淡地说：“好吧，我会时刻地关注的，必要的时候，也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但是有的东西，好比刚猛的毒药，需要用柔软的手段，才能够更好地送进对手嘴里。”

王进点点头。

陈哲光能够松口，他于愿已足。再说就超过某种尺度了。当然，在关于如何使用权力这一点上，他和陈哲光的思想不同，因为他是董事长，而陈哲光是市委书记。

“明天有个会你还是参加一下吧。我让凌明山召集相关的专家开一个城南发展总体规划座谈会，重点会谈到33号地如何规划运作。另外，你可以把这些专家都聘请为你的顾问，这种事你亲自出面好一些，礼贤下士，他们吃这一套。”

“那我就参会吧。”王进苦笑，“想想人家的房产公司现在有多少人，我那个房产公司有多少人，光是这一点我就惭愧了。”

这个时候，叶山河也在“礼贤下士”。

“你把李院长介绍给我，刘博士回国后，你也要专门给我引荐一下。我那边需要他们。”他直截了当地对段万年说。

他们现在在东郊记忆段万年的办公室。

别人守在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会在外面，别人轻闲放松的时候，他们倒窝在办公室说正事。段万年是个随性的人，叶山河有时也“从善如流”，这样的工作方式，他们一半是喜欢，一半是无奈。

中午送走陈哲光，叶山河立刻给许蓉和段万年打电话报告情况，兴致勃勃地说形势一片大好，并且要求见面聊聊。结果许蓉正在机场，准备去上海，段万年说他那边忙得焦头烂额，可以晚上去他那里吃饭聊聊。

叶山河再给陈俊打电话，简单说了情况，陈俊倒是有空，正在文殊院喝茶，邀请叶山河过去一起坐坐，叶山河哪里敢答应，对于这位陈总的管理鸡汤，他是却之不恭。

叶山河下午跟山河房产的所有员工，包括那些新招聘的专业人士再次开会讨论。因为市委书记的突然袭击，大家都很振奋，情绪高昂，又在原有方案的基础上碰撞出不少有趣的想法和有价值的意见。

明天是周六，叶山河宣布明天不用加班，大家好好休息两天。

实际上，他这几天的努力和草案，的确是陈哲光第一时间想到的表个态，“博一个勤奋的印象”，但是这个表态的重点在于人工湖，他必须抢在所有的人前面提出这个概念，不然夜长梦多，万一政府相关部门哪位官员提出了另外的方案，说不定就很难更改。

只要人工湖确定，其它都是细节，都是噱头。

那些什么湖畔别墅，针对白领的高档小区，完全可以推翻重新规划，实际上，那900亩地拿着，叶山河心里还真没有确定的，有把握的方向，更重要的，现在做的这些规划，似乎都不是他真正理想中的“城”。

至于他理想中的完美之“城”是什么，他还没有想清楚，还需要集思广益。

下班后，他到了段万年这里，两人就在东郊记忆旁边段万年发现的那个能够吊高汤的餐馆简单吃了点，然后回到办公室，叶山河提出他的要求。

“没有问题。”段万年一口答应，“不过，刘博士是有真才实学，也是全国著名的设计师，用得上，你对李院长不是颇有微词吗？说他像个江湖骗子，不是认真做学术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请他呢？”叶山河反问。

“因为他是院长啊。”

“这不就得了。”叶山河无奈地一笑，“我也因为他是院长啊。你看他那些论文和讲座，说他信口开河算不上，但相当多的地方是相当然，可是呢，正好我那边又需要他这种浮夸的宣传，尤其是一位社科院的院长。”

“狡猾。”段万年笑。

“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得防着更狡猾的猎手啊。”叶山河说。

“也，难得看见我们叶总这么谦虚过。谁是猎手？”

“我今天来找你，一则是报喜，一则是报忧。”

“喜你说了，忧从何来？”

“我担心我这么早就暴露了自己的战略意图，会让我们处于不利境地，他们可以从容地化解，巧妙地安排，甚至可以使用一些盘外招。不要忘记市委书记是他们的坚强后盾。”

“原来你说的猎手是王进。你担心老王会让老陈用行政手段来对付你？”段万年若有所思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