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釜底抽薪
令人吃惊的是电话接通,陆承轩居然在蜀都。一问,原来自从陆承轩第一次被陈哲光请到蜀都做讲座兼调研,送了市委书记一个新名词“联合发展”后,陈哲光对陆承轩更加高看,不时邀请陆承轩过来,交流调研,陆承轩不想打扰他,或者说不想让他知道,要求杨陌他们不告知叶山河,但是叶山河现在主动打电话过去,陆承轩自然也不会否认。
叶山河大喜,说陆叔我想跟你见个面,马上,有事相求,而且要当面才说得清楚。
陆承轩在电话那边冷笑,你这着急的样子,好像还真有事,又想借钱?你堂堂叶总了,不会算计我这点留着养老的小钱吧。
叶山河哈哈大笑,说陆叔,首先你不老,其次,你著作等身,就算现在躺着海吃海喝,每年的稿酬就足够支撑你比这个国家九成九的人活得好,最后,我不借钱,但要借言,借陆叔的话。
陆承轩沉默了一下,说,山河你长进了,知道把陆叔当枪使了,能够值得陆叔对付的对手,应该是你们西川顶级的人物了,看来,你赚了钱,日子也未必就过得舒服自在啊。
叶山河赶紧叫苦,说是啊,陆叔,危机重重,强敌窥伺,所以需要陆叔出手相助。
陆承轩说了下榻的酒店。
半个小时后,叶山河到达皇冠假日酒店,陆承轩正在套房里见人,五六个神情俨然态度谦和的官员,把会员厅的沙发挤满了。
叶山河只得到卧室里等了大半个小时,外面的官员才告辞。
叶山河没有寒喧,直接介绍了城南33号地的竞拍情况,以及对他心目中最大的对手泸泰投资的怀疑,然后问:
“陆叔,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在这样的情况,怎么才能够拿下这块地?”
这看起来是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提问。
面对陆承轩这样著名的学者,几乎每个人想到的,都是宏观层面的交流,探讨天下大势力,世界格局,只有叶山河知道,他陆叔其实更喜欢问题落到实处,剖析具体的问题,尤其是企业管理。
这不是因为陆承轩的治学风格是这样,而是因为陆承轩隐藏在心中,深烙在思想中的商业基因。哪怕他这一生没有介入任何商业活动,没有实际操作过一个项目,但是某种使命已经浸入他的骨髓,伴随着他的一生,或者,这就是陈俊所说的“商脉”。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实际操作过任何商业项目,所以他心里反而特别想用他的理念来解决某些实际问题,证明自己也有商业经营管理才能,这是一种古怪的补偿心理,叶山河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时不时抛出一点具体困惑向他请教,投其所好。
比如陆承轩第一次应邀,在陈哲光的办公室,叶山河看他和陈哲光,凌明山大谈政策层面,经济总体之类的话题,一则担心陆承轩自忖才高,第一次就交浅言深,碰伤金主,二则想投陆承轩所好,所以故意插话,向他请教当时他遭遇的具体困境:诸侯经济。
他正面临跟江林团队摊牌,谈判。
结果,却被市委书记和副市长不以为然,立刻就着那个话题又回到高大上的讨论中去了。这一次,没有外人,他相信陆承轩应该被挠到痒处,有所发挥。
果然陆承轩皱起了眉考虑了好一会,又在屋里踱了一个来回,最后摇头说:“这个问题还真无解。”
他叹道:“如果光是竞拍的话,大家凭实力竞拍,哪怕500万是一个关口,超过这个价码就可能赚不了钱或者说不好赚钱,但是因为竞争者众,大家哄抬之下,还是有人愿意冒险用超过500万的价码拍下这块地。
“看起来很残酷,但是实际上是一种公平的商业行为。这跟以前的科举,现在的高考一样,看似残忍,受到很多诟病的竞赛规则,实际蕴藏着普惠原理,就是对每个人都有基本的机会。”
“但是如果这个背后存在暗箱操作,那……其实也无损于竞拍这个行为的公正性。”
“比如泸泰投资可以通过事后的一系列操作,抵减税费或者土地出让金,但一事归一事,他们这样如果这样做,他们这种做法中也有成本,也包含着另外一种风险,即使没有法律上的风险,他们的一切手续是合法合规的,也有政治上的风险。陈哲光的政敌们会抓住这一点,或者将来某个特殊时间节点,陈的对手们,会从泸泰投资入手,就是从这个项目入手撕开陈的圈子和硬壳。”
叶山河想起当年他败走江州前夕,江州政坛发生的大地震,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对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市委书记正是从江州房产四大天王之一的段总那里,发动了对市长的进攻。
“陆叔说得对。”叶山河心悦诚服。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涩声说:“我构思了另外一个计划,或者说是如果33号地竞拍失利的备案,陆叔你帮我考虑一下?”
“哦,你说。”陆承轩来了兴趣。
叶山河缓缓地把他那个“与伟大同行”的构想阐述了一下,以及初步考虑的操作。
陆承轩默然半晌,叹气说:“我还真不如你。你爷爷又算赢了一场。我就真想不出这样复杂,其实却又简单、直接的办法来。”
“那是陆叔没有真正投入具体的商业活动”这句安慰的话在叶山河嘴边一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明白这句会更让这位著名的学者,经济学家沮丧,换了话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只是实力不济时的无奈之举,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成功了,也不过是寄生者或者占点小便宜,况且过程中还有无数的环节,很难成功的。”
“我帮你成功。”陆承轩用力地点头,“说吧,需要我做点什么。”
“有钱出钱,有力出钱,共同抗战。”叶山河嬉皮笑脸地说,“陆叔你有而我没有,最有力的,就是你的学识和名声,自然希望陆叔在适当的时候鼓吹一下,引导某些人做出某种对我有利的决策,比如陈书记,比如泸泰投资背后泸市特曲的董事长王进。”
陆承轩瞪他一眼,冷冷地说:“我你帮这个忙,给你当枪,就算对你的补偿,这个补偿既然是正补偿,也是负补偿。”
“什么叫负补偿啊?是不是从正在流行的正能量,负能量来的?”叶山河得到承诺,心里一松,一时来不及细细品味这句话的真实意思,随口问道。
“正能量负能量这两个词不好,应该是从深圳某家教育机构的创始人那里流传出来的,他涉嫌性侵强*奸,一天到晚都在宣称要给女学员排出身体内的负能量,注入正能量。你治学,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不能光拿一两个名字就走。”陆承轩责备道。
“知道了。”叶山河心情大好地响亮答应。
隔天叶山河在公司开小会,集体审阅经过这阵努力,海淘来的各种人才。
因为情况未明,叶山河指导人事经理要跟这么保持密切的联系,一一面谈,但暂不拿出最后意见,拖到竞拍后再做决定。
这个时候,段万年的电话打了进来,说你知道许总做了什么吗?
叶山河赶紧离座,走到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说话。
段万年说上次高汤会议后,他以为许蓉会弄些上不了台面的烂事恶心王进或者章义,但没有想到许蓉也有大智慧,她竟然从另外一个谁都没有意想不到的角度入手,目标直指陈哲光。
现在蜀都小圈子内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新来的少壮派省长严宇跟陈哲光在省委常委会因为城南规划的问题拍了桌子。
段万年直截了当地说,他虽然没有问她,但应该是她的杰作。
叶山河倒抽一口冷气,这还真是釜底抽薪的绝户之计。
泸泰投资固然有钱,但这次参与竞拍的商业大佬很多并不逊于泸泰投资背后的泸市特曲,甚至叶山河他们,因为拉到了陈俊助阵,在声势和决心上都不输泸泰投资。
泸泰投资唯一的底牌就是陈哲光那里“悉听尊便”的优惠政策。
如果这个故事传开了,大家相信了,一则参与竞拍的各种神仙底气十足,不再畏惧泸泰投资,二则泸市特曲会重新考虑这个项目的必要性。
虽然陈哲光和严宇都是省委常委,但是级别到底不同,在省委常委里排序也不同,这决定了他们对峙的实力和胜负。
古时候有一句俗话叫“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说的就是在上级组织所在地为官的难处。
因为如果你是单独的一个县,清清爽爽,整个县就你知县大人一个人说了算,可是要是你做知县是做的州府衙门所在的知县,你所有的公务,只有知府大人高兴,都可以横插一杠,指手划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