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说客
阳光斑驳。是竹林的原因。阳光从缝隙里透下来,竹林里氤氲升腾。
韩嫖看着水塘对面的竹林,觉得这是他一生中看过最美的风景。
他一边欣赏,一边听着饶小寒轻轻地在旁边讲述她的故事和决心。
她曾经万念俱灰,她的青春,她的学业,她的未来,她的梦想,全部毁灭在那个下午,但是后来,她决定复仇。
她也知道,凭她现在的能力,即使仿效历史书上那些舍身一击的刺客也不可能。钟守信长期生活在那种紧张的环境中,提防着已知的未知的各种对手报复,哪怕是对方的精心设计也很难埋伏他,何况她这种弱女子。
所以,她决心牺牲自己,准备一场马拉松式的复仇。
首先,她要更深入地了解她的仇人。她深信兵法书上写的“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绝对正确,所以,她才决心委身做钟守信的情人,把仇恨深深埋在心里。
那一刻,她肯定想到了西施,貂婵。
然后,她利用养胎的时间恶补各种将来可能用得着的知识,比如法律学,同时,一方面装作对钟守信欲拒还迎,一方面却努力搜集关于这位社会大哥的各种信息和资料。
但是后面一个工作相当困难。
钟守信是那种反侦探能力相当强的人,从他开始混社会开始,就时刻提防着警察和其它混混,即使他在饶小寒面前解开面具,放松警惕,她也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知识。
何况,再放松,做为一位社会大哥,钟守信任何时候有基本的防范,比如他谈“业务”时,会拿着电话走到一边;比如他不像那些政府工作人员或者保险经纪人经常挟着一个硕大的公文包,里面装着各种文档;比如他基本不让饶小寒进入他的其它圈子,也不让他的其他关系人知道饶小寒的“鸟笼”。比如他也从不跟饶小寒交流他的“事业”和思想情感。
两年过去了,他的公司,他的业务,他的关系,他的敌人,他的思想,甚至他的个性等等,几乎都是毫无所获。
或者,唯一有用的就是熟悉了韩嫖。
——韩嫖把今天这次谈话以及前面的铺垫都看成她的救命稻草或者最后希望,但他肯定想不到她为什么敢于迈出这勇敢而冒险的一步,是因为她意外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这是胡志远从那次被刀架在手指上不得不违背他的商业原则,透露有关蜀都饭店的客户资料后,决心寻找的一种万不得已时能够自我保护的办法。他加强了对钟守信的监控,然后知道了饶小寒和这个年轻女孩的真正心思,当叶山河跟他进行了坦诚的长谈后,他决心把宝押在儒雅谦和、做事规矩的叶山河一边,所以大胆地跟饶小寒见了面,指点迷津,鼓励她向韩嫖吐露她的真实想法。看起来风险很大,韩嫖可能转身就向钟守信揭发,但是胡志远和饶小寒都意外地一致认为,韩嫖不会这样做。
或者,饶小寒还有一点技术上的收获,就是有极大的把握猜到了钟守信的密码。
这个密码可能是钟守信习惯用来设置所有他遭遇需要设置密码时的通用,比如手机,银行卡,门禁,保险箱等等,虽然位数不完全确定,数字也不完全确定,但饶小寒猜,有一个大概的可能。
首先,她侦察到了钟守信的手机屏保密码,然后看过他的身份证,还有有一次保姆说到她买彩票,因为钟守信为了笼络保姆对他忠心,跟她开玩笑说建议她买一个他的幸运数字,再加上钟守信有一次主动设置一款需要密码的婴儿用品……,她的结论是,钟守信一般设置密码都会用他身份证最后七八位数进行增删,但应该不会调整顺序。
当然,她没有说到上面这些具体分析,只是信誓旦旦地对韩嫖宣称她知道钟守信的密码,希望韩嫖利用他给钟守信做司机的机会,查知钟守信的机密东西,或者财产之类,他们可以合作,干一票。
当饶小寒说完这个石破天惊的计划,韩嫖脸上并没有露出匪夷所思的吃惊表情,而是平静地反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们是同志。”饶小寒表情笃定地说,“因为他对你不公平,因为你也有野心,所以你和他迟早会分开,甚至翻脸,既然如此,为干什么不趁早为自己打算呢?”
“你这两年都窝在屋里,却好像比谁都清楚我们关系似的。”
“那你就慢慢听我说。”饶小寒淡淡地说。
“知道戏文里县太爷审案,公堂上都有一块匾叫什么?明镜高悬。”
“为什么要挂这四个字?是因为‘明镜‘传说是秦始皇的一面镜子,有本古书《西京杂记》上写道:‘(咸阳宫)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人有疾病在内,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是胆张心动。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
“这个镜子能使邪恶无处藏身,后来被官员们用来标谤判案公正廉明。”
韩嫖情不自禁地微眯起眼听着饶小寒说话。听着她细声细气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跟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们挨得这样近。
至于她说这些古书古文,到底有什么用意,他根本不在乎。
“为什么跟你说这个典故,是因为钟守信为了附庸风雅,显示他不是个混混在我面前卖弄过。他说这个典故是有一次他情绪很高,喝了酒,‘抢’了人家很多钱,说到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但是最大的麻烦之一,就是不清楚手下这些兄弟如何想的,其中是不是有反骨。”
“你想想,一般的小混混值得他费这个心思去琢磨?肯定是你们几个他最得力的手下,才会让他不安。”
“魏延反,马岱斩。他用来对付你们的策略就是玩权术,搞制衡,让你们互相不对劲,拧不到一块,他才放心。”
“上次你和小四儿闹那场,他为什么不替你主持公道?”
“因为你现在是他手下第一红人,他再替你出头,那你就更加威风,所以你被小四儿揍了,他话都不说一句,就让这事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你不会忘记吧?是你挨了揍!而且,揍你的还不是小四儿,是小四儿手下的混混,你这脸丢得够大了,放到你们那个圈子,这是必须找回来的羞辱。”
——
这些都是胡志远教导过她的。
韩嫖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她虽然在说他最近,甚至是这一两年来摔的最大的跟头,换了别人,他早就暴跳如雷,可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只觉得好听。
“还有,你们替他打下这么大一个江山,他想着分给你们了?他跟我说过,原话是‘谁家也不能当过把一字并肩王就九辈子发财呀’,你听听这话,你能够指望替他拼命就能够换回荣华富贵?”
“但是我也用不着打他的翻天印吧?”韩嫖忍不住接口说,“我可以安静地离开嘛。我有必要反过来咬他一口?”
“当然有必要。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得趁早为自己打算。干这一票,咱们五五分成。”
“的确是个大生意,有利可图。”韩嫖笑笑,——他以为他终于清楚这个年轻女人装了两年清高的目的却是所谋更大,这才真是“强盗遇到拐子手”,却不知道图财只是饶小寒的幌子,害命才是最终目的。“那你以前让我来接你,对我抛媚眼这些,都是在试探我了?”
“是的。“
“你以为钱财就能够打动我?“
“我听他说过你好色,但我现在并不觉得你能够吸引到我,更谈不上爱你。”饶小寒冷静地说,“虽然,我们可能不会成为爱人,但我们是同志。”
这个再次被饶小寒强调的称呼让韩嫖啼笑皆非。
“如果我想人财两得呢?”他问。
“如果你仅仅想得到我的身体,你可以如愿以偿,但想得到我的爱,那需要你的努力和付出,打动我。”饶小寒淡淡地说。
他看着她,她的表情冷肃,令人疏远,相貌也不算漂亮,但是,她在他眼中,就是美啊!
她一直坚持着穿朴素的衣服,寒酸破旧,可是她穿起来就是那么好看,也许是因为她的身材,她的仪态,她黑缎一样的头发和宝石一样的眼睛,当花儿开在泥土中,连泥土都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