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醉太平
元旦过后，又是春节，叶山河天天酒局不断，主要是周洪点将陪客。经过这次停职反省，叶山河突然进入董事长的视野，算是因祸得福。
虽然叶山河常常提醒自己，周洪现在频繁召见，很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表现能喝，说话玲珑，而且，不过是喝酒应酬，不代表什么实际意义，但是看到饶家英她们又妒又畏的眼神，还是觉得非常满足。
然后是宾馆各个部门聚餐，或者就是雷泽，邹学广等同学约会，连邓鹏回来，陈亮进城，也叫了他吃饭。还有些饭局，是莫名其妙冒出来，比如以前的客户，跟宾馆有生意往来的商家等等。
自从配了传呼，每次听到传呼的嘀嘀声，都感觉悦耳动听，只有这段时间，有些害怕，担心一回电话就是邀请吃饭。即使是董事长，开初几次很惊喜，倍觉荣幸，到了后面，一看到传呼上面显示的董事长的电话号码，就摇头苦笑，无可奈何。
当然也有收获。
跟着周洪参加各种酒局，认识了不少这座城市的头面人物，尤其是加深了对董事长的了解。
他发现周洪也会在酒桌上说大话，空口许诺，奇怪的是有些时候别人应该看得出来，可是还是很高兴的照单全收；周洪也会跟人斤斤计较，装穷扮傻，完全恢复一个普通的，小人物的表演，这让叶山河觉得非常有趣；周洪跟他们喝酒的时候非常耿直，但是对于有些人，也会藏奸，耍赖，有时是故意的，有时是想表露一种真实的情感；有时，周洪表现得不象是一位董事长，更象是一位公关经理，或者说是社会小弟，唯唯诺诺，说软话，装怨妇，哀告求饶，这种时候，叶山河总是立刻出马，挡在董事长身前，把那些刀箭和屈辱全部堵住；有些时候，周洪喝得很高兴，也会控制不住自己，说了一些过头的话，以后没见他问过叶山河，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更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后悔。
叶山河由此深刻地理解了一位董事长的苦楚和无奈。
以前，他以为董事长是操纵一切，主宰他们的神，现在他认识到，周洪在跟他一个层面的人物面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他的烦恼和痛苦，无奈和失态。他倒喜欢这时候的周洪。
春节前夕，叶山红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对于叶山红如何能够把电话直接打到他的办公室分机上，叶山河已经不觉奇怪，这位堂兄神通广大，所以在叶山红问到他的近况时，他老实地回答，但是语气间流露出一些得意，被叶山红隔着电话火眼精眼地抓住，毫不留情地加以讥诮。
他问叶山河很满足吗？是不是因为比以前印染厂的工作环境和待遇好？倘若这样的话，他随便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叶山河的环境变好十倍，比如进政府机关立刻谋个一官半职，时时有人恭维，天天有人请吃，过节有人送礼，但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或者说，爷爷为什么不让他这样做，不让叶山河去过那样的生活呢？
叶山红沉痛地说，兄弟，山河兄弟，你是要做大事的，哪能有这种小富即安的思想，而且你现在连小富都算不上，根本就跟富字沾不上边，连口饱饭也不行，请人吃顿稍好的饭都要让你倾家荡产，你居然就如此安于现状，而且心满意足。他停顿了一分钟，似乎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山河赶紧说，哥，我错了。
叶山红哈哈大笑起来，说兄弟，你还是没有见过世面啊。我看得找个机会把你弄到京城来转转，否则你的境界和格局放不开。一个小宾馆的一个小经理，还不是总经理和董事长，看把你乐得，找不着北了吧！我给你一个预言吧：不出十年，你想开这样的宾馆，十家八家，都只是一转念的事。再给你一个预言：你哪可能在那家宾馆一直呆下去，也不会只局限在你现在所在那个城市，那个省，你至少在面对全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叶山河在电话这边无言地苦笑。他不明白叶山红哪来这么大的信心，就算他们对他期望很大，将来希望他成为叶家传承，重振叶家生意，但是至少得需要启动资金吧？他已经让爷爷损失了一笔钱了，除非特别，他不会再开第二次口，也很难开口。同时，他也不敢保证叶盛高还能够拿出一大笔钱来支持他。嘿嘿笑着说哥你说得，好像我得当个亚洲总统什么的。
叶山红说，不是要你当什么，但爷爷让你去宾馆，也不是想让你当个什么总经理为目的。只是让你去体验生活，相当于下派镀金。兄弟，慢慢来，我们两兄弟会走很远的路，会看得见很大的天。回过来说你那个破宾馆的事吧，私人企业，无论你的职务高级还是低级，在老板眼中，都是打工者，都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你真用不着得意。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政府工作人员，相对还稳定一点，级别上去了，只要不是出现重大的政治错误，灾难事故，一般不会降，最多被削减权力，被边缘化。
叶山河心中佩服，私人企业里老板唯一，其他都是打工仔，堂兄可能没在私人企业待一天，但是分析问题一针见血，一语中的，自己是经过了好多时间，好多折腾摔打才悟到这一点的。不过，堂兄比他年长，已经工作多年，经验和能力自己比自己强，见识自然也是高明的。
教训和鼓励叶山河一通，叶山红说他今年不回江州，他已经跟爷爷打了电话。乡镇电话终于开始普及，叶盛高最近装了电话，成为杨家镇首批装电话的用户。叶山河说那争取明年见上一面。又说哥你说了要带我在京城转转，实话说，我还没有到过京城，也没有坐过飞机呢。叶山红哈哈大笑，说我说话算数。好好奋斗，将来有你玩的。
放假前一天，周洪照例要跟宾馆所有的管理人员聚餐。
从下午开始，快餐厅就关门停止营业，计划初三再开。所有的管理人员都陆续聚在快餐厅，从周洪手中领取一个信封。这是董事长单独发给所有人的红包，公司那边所有的人也有。
然后，周洪开始聚赌。
赌博方式是一种简单易学的“夹”，地方音读ka。
择除花牌，只剩下1到9的数字牌，每人发两张牌，然后挨着顺序决定是否要第三张牌。倘若要，第三张牌点数在前两张之间，胜利，倘若不是，失败。
比如头两张牌是3和8，那么第三张牌是4567，就是“夹起”了，赢，除了4567的其它数字，都是没“夹起”，输。赢了拿走赌注，输了赔同额的赌注。倘若手中是3和8，第三张牌也是3或者8，就称“夹碰”，也算输，而且要赔付双倍。倘若手中是1和9，第三张牌是1或者9，称为“19碰”，就要赔付四倍赌注以示惩罚。
所有的宾馆男管理人员都参与活动，包括跟周洪一起过来的，曾经在宾馆工作的公司员工赵文杰和陶华刚，有几位女管理也加入战团，十几个人拼了三张快餐桌，赌得兴味盎然。
赌注开始的时候，是每人凑十元做为底钱，每位轮到发言的赌客衡量自己的牌和实力报出赌注大小，当桌上的赌注，也就是底钱增多到一定程度时，周洪适时修改了规则，每人必须先摆出能够赔付的赌注，才能够申请赌注。
比如你两张牌是1和8，你申请赌100元，你必须先摆出200元才行，因为有可能第三张牌是1或者8碰上。倘若你的两张牌是1和9，那么你得先摆出400，因为“19碰”赔付标准是4倍。这自然是为了防止输红了眼的赌客狮子大开口申请赌注，输了没钱赔付。
当然，对于周洪来说，一切都不存在，一般拿到2和8这样的牌，他就会申请底钱一半做为赌注，倘若是1和8，2和9，就会全部申请，更别说1和9这样的超级好牌。当然，他也曾经一把赔过上千元的“19碰”。
叶山河不敢出风头，再加上身上钱少，胆气不足，——偷偷去卫生间拆了信封，有500元。玩得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即使拿到好的组合如18，29这种，也克制地申请30，50的赌注，抱着不想捞一把的心态，反倒节节胜利，赢了一些。
他突然觉得周洪那个措施很好，要申请赌注，得先摆出足够的赔付。或者，做生意就得这样，不思进先思退，不能只想着利润，要想着万一失败，本钱亏损自己能否承受得起，能否卷土重来，还有没有本钱继续坐在赌桌上。当然，这张赌桌上董事长是例外，他与民同乐，与其说赌博，不如说是享受这种被簇拥的感觉。
晚上吃饭喝酒，然后到夜总会继续娱乐，举行各种比赛：喝啤酒、唱同一首歌、跳交谊舞、扳手腕、数数、划拳……，周洪举了厚厚一叠十元的钞票做裁判，每项比赛冠军五十，亚军三十，季军二十，董事长助阵已是不易，更有丰厚现金刺激，一伙人个个情绪高昂，参与踊跃，热闹非凡，兴味盎然。
叶山河得了一个冠军两个亚军，收入不菲，出于礼貌，去请陈姐跳舞，然后没有比赛时，就在陈姐旁边陪着她说话。
陈姐名叫陈益，周洪开火锅店时两人就在一起，据说跟她丈夫现在也没有办理离婚，以前叶山河见得不多，就是这段时间参与周洪的应酬，才开始接触。感觉陈益思想简单，喜欢享受，就是一个有几分姿色，毫无心机的小女子。但是这天晚上，陈益意外地拉着叶山河问了很多宾馆的人和事，叶山河当时酒喝得太多，注意力只在董事长身上，看着指挥若定，意气洋洋的周洪，心里想的是项羽和刘邦的两句名言：“大丈夫当如是也”，“彼可取而代之”。
事后想起，陈姐当时那种表现，似乎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