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破阵子
他打电话给赵文杰，请他吃大排档，明确地说只是他一个单独请他，没有付云浩。赵文杰以他一惯的淡漠态度，在电话中只说了一个好。晚上，赵文杰准时赴约，在碰了几杯啤酒后，赵文杰淡淡地笑着问，无功不受禄，礼下人者，必有所求。小叶你有事？
叶山河夸张地赞叹说，赵总果然厉害，我这点小心思，哪里瞒过你这个老领导。
赵文杰呵呵笑了起来，说我居然成了老领导了。
叶山河无耻地说，赵总你当然不老，但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领导。
跟着坦坦白白地说了宾馆的现状，说了陈总经理的失职，饶家英雷咏梅她们的南辕北辙，也说了付云浩的疏远，然后，请教赵文杰，面对宾馆现在生意节节下滑，工作无法开展，他现在该怎么办。
赵文杰沉吟半晌，缓缓说，宾馆的情况他知道一些，即使不知道，想也想得到是这个局面。
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还是周总用人不当。-——叶山河心道，这话只有你能够说，只有你能够批评董事长。
要说现在如何解决问题，非常困难。比我们当初到宾馆还要麻烦。因为当初饶家英她们不象现在这样自我感觉老资格，总经理也不象现在陈益根本不管事，——主要是当时你能够镇住她们，叶山河及时插嘴说。
现在宾馆的事情主要由你做，她们又不服你的气，你又不能直接命令她们，可能陈益也叫不动她们，除非周总亲自下令。-——叶山河在心中大叫：对，就是这样想的，也是今晚约你的目的。
赵文杰摇摇头，沉思着继续说，但是周总显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而且，你觉得她们自行其事，不配合工作，损害宾馆利益，说不定，她们早已在周总那里反映你，说你胡乱折腾，编排你的错误，让周总认为你才是宾馆的麻烦。当初，她们就在周总那里反映过我。所以说，你想通过向周总反映问题来解决问题，未必行得通。你今晚请我，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直接向周总反映不好，就想让我找机会侧面提醒周总。
叶山河脸上一红，点头说是。他刚才开玩笑说赵文杰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没有想到赵文杰果然能够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而且当面给他叫破，大感尴尬，心知这时任何掩饰都只会适得其反，只有老实承认。
——
同时，心中有些后怕，他倒是忘记了，饶家英雷咏梅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一门心思想得到董事长的支持，她们自然同样心思，赵文杰说她们可能在周总那里先下手，这很有可能。
赵文杰却不再说这个话题，转移话题说些公司的事。
先说到燃气项目，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包括对江州很多乡镇的调研，结果说停就停了，批评说周总现在决策越来越盲目，经常凭兴趣，凭冲动，随口批评周亮也没有起到建议提醒的作用。
叶山河心中一动，想到那天跟着周洪去盐都谈判看手那个细节，不会因为自己那几句为了表现自己的话而影响了周洪的决策吧？不明白赵文杰的倾向在哪里，不敢随便开口。
赵文杰又说到公司收购了资城火柴厂，现在准备开发南华街，说这也是周总的“高祖还乡”。因为资城是周洪的老家。
叶山河呵呵笑着说，这是应该的，发达了不回家让乡亲们看看，那也算不上真正发达。
赵文杰说，我不是反对这个项目，我觉得公司的决策，还是应该民主一些，集思广益。周总这个人，受老毛和牟其中影响很大。接着分析周洪一些思想和行为。
叶山河反映过来，赵文杰是在抱怨自己在公司没有受到重视和重用。心中又是骇然又是莞尔。
他以为他算是比较了解周洪，现在才发现，他只是看到了周洪的一些皮毛，赵文杰可能才是这世上对董事长解读最全面，最深刻的人，超过他的妻子，超过陈益，超过盛大公司副总经理周亮。他钦佩地看着赵文杰，这一刻，感觉他俩的郁闷，失落心情倒是一样，只不过阵地不同，层面不同。
这次吃饭，没有按照叶山河设计的剧本进行，赵文杰比他更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构思，但是事后，叶山河经过分析，认为自己还是到达了目的。
他相信赵文杰虽然揭破了他的意图，还是应该找到机会向周洪进言。他赌赵文杰对于宾馆，有一定的感情，也赌赵文杰的野心。
赵文杰是个聪明人，他也会考虑，如果他向周洪提到宾馆并且建议，周洪会怎么看他？周洪会认为他大度，会认为他不再计较周洪拿掉他的总经理，会认为他是一个一心做事，一心为了公司和宾馆考虑的人，同时，叶山河没有直接向周洪反映，而是通过他来间接反映，证明了他在宾馆和叶山河心中的影响力，间接证明他那三个月在宾馆工作和成绩，他应该愿意做这样的事，愿意向周洪进言。结果，他赌对了。
一个月后，周洪传呼他，把他召到办公室单独谈话，询问宾馆和陈姐的情况。
尽管早有准备，叶山河还是极其小心地准备措辞。在汇报宾馆情况时，极可能客观地坦承目前存在的问题，自己的想法和面对的困难，当然，也直接地对饶家英她们进行了指责；说到陈总经理时，他开始技巧地评价，比如强调陈姐为了宾馆生意如何忧心如焚，如何努力邀请朋友来宾馆消费。陈总经理不比曹健和廖湘华，身份不同，他不能用老办法一视同仁，即使是违心，也要捡好听的话说。
周洪微微一笑，说你娃儿不说老实话。陈益的朋友到宾馆来玩，都是签单吧。叶山河呵呵陪着傻笑，既不回答，也不否认。
隔天赵文杰给传呼了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周总准备在宾馆做一个大动作。叶山河问什么大动作，赵文杰用他一惯的言简意赅方式平静地回答，到时便知。
四月最后一周的星期一，周洪带着赵文杰，陶华刚，曹健来到宾馆，召开了除总经理外，所有管理人员参加的会议，包括厨师长，现在和以前的采购李前进程宏杨波，近三十个人挤在总经理办公室，宣布对宾馆进行内部承包。
基本办法交纳一定数额的承包费用，不需要抵押和保证金，就可以个人承包宾馆的客房，餐饮和娱乐等业务部门，餐饮计划拆成两部分或者三部分，夜总会拆成两部分，一层一部分，客房做为一个整体，承包人员只针对在座的管理人员，包括曾经在宾馆工作过的赵文杰，曹健和陶华刚，公司的其他人员摒弃在外。
周洪称这个为内部承包。
叶山河非常震惊。他第一反应是，周洪为什么要搞这么一个内部承包？是因为对宾馆工作不满意？也就是说，对叶山河目前的工作不满意吗？他做出这个决定，跟前几天那次谈话有关吗？应该有一些吧。
但是一会，他就否定了刚才的想法。周洪是可能对他的工作有些不满意，但不可能是因为这个而出台这个承包决定，他还不值得周洪这样做，他也无法影响周洪做这样大的决策。要说不满，他应该对陈总经理更加不满，对他自己的草率决定不满，他想搞这个内部承包，应该是早有考虑，找自己去谈话，只不过是在最后决定前，再做一个考量。那么，跟赵文杰有关吗？
叶山河转头去看赵文杰，这位肯定跟这事有关的阴谋家，镜片后面的眼神淡然。
叶山河又想，他希望董事长介入宾馆的管理，因为董事长已经介入了宾馆的管理，但是没有想到董事长竟然采用如此激烈，如此意外的行动，即使宾馆这几个月营业额大幅度下滑，这很正常，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各个行业的淡季，周洪以前也在宾馆工作过，对于服务行业是行家，应该了解这种情况，马上夏天来临，就可能生意兴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叶山河想不明白。
不明白就暂不考虑，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这个内部承包，或者说，他该不该积极响应，参与承包？那么，他又该选择哪一部分承包？
周洪宣布了各个部门的承包费用，经过短暂的沉默，所有的管理人员都开始热烈地讨论。毫无疑问，餐饮是最吸引大家注意力的一块，不仅因为它有三层餐厅，员工最多，营业额在宾馆收入中也是最大的组成部分，也因为管理繁琐，生意起伏，风险最大。
夜总会复杂，来玩的非富即贵，或者就是醉鬼，接待不好，甚至一句话没说对就可能惹成事故，生意同样受很多外在因素影响。
只有客房相对单纯，营业额也很稳定，但是大家七嘴八舌一算帐，除去员工工资、维修费用、水电费用、管理费用和其它杂费，按照现周洪宣布的承包费用，毫无赚钱的可能。周洪呵呵笑道，原来客房稳定是稳定，但是是稳定地亏。
叶山河一旁听他们讨论，偶尔也不咸不淡地凑上几句，心中却在疯狂地转着念头，思前想后，难下决心。
客房，两个夜总会三个餐厅，现在一共分了六个主要承包项目，他感觉没有一个部门有把握赚钱。他做为管理者，尤其是一般管理者时，锐气十足，想法不断，总是自信满满，能够把生意做好，做得还好，做得更好，可是真要自己来自负赢亏，那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而且这两个月自己当副总的经历，已经让他意识到了，管理和营销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所有的人，各个部门协同配合，不是哪一个人能够单打独斗成功的，尤其是宾馆这种服务企业。
当然，如果能够全部拿下，一个人承包，自然最好，可以统一规划，统一运筹，在宾馆内部形成合力，可以事半功倍，但是，他有这个能力？先不考虑赚钱不赚钱，承包费用就令人望而生畏，倍感绝望。更重要的，他真没有自信能够独自管理这样一个宾馆，而且赚钱。
即使，他一直自信他是整个宾馆对于管理和营销，最有头脑，最有经验，最熟悉所有情况的人。
这天上午的会议在热烈的讨论中结束，周洪宣布最迟周五，大家把各自的承包意向报到公司，直接报给他，如果一个部门有多人竞争，由他来做协调，如果一个部门没人承包，就由陈益承包，实际上，也就是继续由陈总经理管理。
从这天中午开始，整个宾馆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所有的中层管理人员都变得疑神疑鬼，看人的眼神都带着窥探的意味，饶家英和雷咏梅都意外地主动招呼起叶山河来，欲言又止。
显然，这个内部承包象洪水一样，一下冲去了他们之间那些本就无聊的情绪，他们都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转到眼前这个巨大的变化上来。
这让叶山河意识到，他和他们重新回到一个起跑线上，一旦承包，他这个副总经理就跟他们现在的管理职务一样，自动除职，如果他没有承包任何一个部门，他也会象赵文杰，曹健他们一样，虽然不是灰溜溜，也算黯然地重回公司，重新再做一个没有职务的普通员工。
蓦然间，叶山河豪气顿生，大丈夫岂可老死蓬蒿之间，这个承包对于自己这个副总经理是危机，但是对于敢于吃螃蟹者，对于将来的承包者，是一个机遇，他不应该这样悄悄地离开宾馆，他应该抓住这个机遇，对于宾馆的管理和营销，他不输于宾馆现在的所有管理人员，即使是要对得起自己这两年在宾馆的摔打，他也应该承包。
可是，转眼间，又觉得千难万难，灰心丧气。
他哪里去找那么一笔承包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