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纯洁的人

下午两点，车窗外的视野蓦然开阔起来。列车驶过丘陵地带，进入一望无垠的蜀都平原。

“知道那儿吗？狮子山，读大学时我最喜欢去那里了。在后山那种农民开的茶馆里，租一本小说，泡一杯茶，就可以呆上半天。”

蜀都平原上，随便隆起的一个小丘，都会被命名为山。

“川师的漂亮女生多。我们读书时有个顺口溜是川师的姑娘，科大的舞场，华西的学堂，蜀电的战场，说的就是川师的姑娘多，至少是学生中一半多，这个比例在蜀都高校中排前，那是因为当时很多家庭以为能够通过读大学解决工作，所以不会孜孜以求名校，一般都会要求孩子填提前录取的院校，什么家林牧渔，地质师范，这些学校比普通大学优先录取，所以能够录取到很多不错的学生，男女生比例也不会失调，再加上西川师范大学也是重点大学，招收的学生多，基数大，顺眼的人自然多了。我曾经喜欢过那里的一个姑娘，姓张，跟我一样，化学系的，跳舞跳得很好，独舞，伴奏是那时候刚刚兴起的钢琴曲，理查德.克莱曼演奏的，《命运交响曲》，那时候，我以为天下就他弹钢琴弹得最好。科大在一环路上，属于城内，一开舞会，很多校外的人也来跳舞，所以人气爆棚，有名的舞场。我也经常过去跳舞，每个周末科大学校里有近十处舞会，有时一晚上换两三个舞场。蜀都电信工程学院那边环境复杂，社会上的人多，所以经常打架，称为战场。我有个高中同学，姓范，委培，在蜀电参加了学校拳击队，练了一年后跟蜀都拳击队比赛，一拳把对手的鼻子都打垮了，回到江州没有象我们一样分配工作，就混社会，也是称王称霸。华西医大的课本都是比砖头还厚，每个学生都读得很辛苦，又比普通的大学要多读一年，读五年，所以是学堂。我一般都不想去那里，感觉羞愧，因为每个同学都是一副高考的紧张模样，还有，我觉得华西的同学看人可能会跟我们一般人不一样，他们看人，只见骨骼肌肉，全是可以解剖分割的。”

叶山河的情绪很好，难得的唠叨。

“听起来你的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啊。我那四年，唉，就玩游戏，就写程序，标准的码农，不知道怎么一晃就过了。”蒋中慨叹道。

“但是你多少还有一个女友，不算虚度光阴。我有个朋友李亚伟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青春就是用业浪费的。”

“你大学四年，居然守身如玉？我不相信。”蒋中狐疑地看着叶山河。

叶山河笑笑，没有回答。

他眺望着远处的狮子山，一个小小的山坡，居然就那样的显眼，就是因为它存在于平原吧。这样的小山坡，不要说在山群，就是在丘陵，也泯然众矣，所以有一句话说，要隐藏一滴水，最好把它放进大海中。同样的，要隐藏一座山，最好就是藏山于山吧。

那么，锋芒呢？

阴谋呢？

叶山河若有所思。

十五分钟后，高铁到达蜀都。

钱小白来接他。

刚刚驶出高铁站，似乎感知到他的行程，叶山河开始频繁接听电话。梅本直问了行程，段万年和许蓉约他见面。

许蓉听起来倒没有什么急事，说她已经跟哈尔滨那方谈妥了，蜀都百货跟新世界互换股份，以后同进同退，合力打造蜀都广场商圈。基本上，就跟那天叶山河的建议差不多。

看起来这个协议是一个双赢，许蓉的声音中听不到半点的喜悦。

叶山河理解她的心情。这个协议生意上没有损失，但是许蓉的情感受到了伤害。她一直把蜀都百货识为她最重要的孩子，把蜀都广场识为禁脔，但是现在哈尔滨帮横插一脚进来，她不得不屈服。

叶山河没有安慰她。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这就是商业。资本总是往有利可图的地方流动，别人觉得那儿会赚钱，自然要参与，百货这种行业不可能垄断，商业行为也不应该带上个人感情，不是哈尔滨人就是海南人，迟早的事。

许蓉想约他聊聊晶体管厂和蜀都饭店。她现在应该闲下心来，开始关心这两个她说了要参与的项目。晶体管厂没有什么，基本上大局已定，但是蜀都饭店连个架子都没有搭起来，而且牵涉到钟守信这样的恶人，她又想由此介入房产行业，倒是需要好好聊聊的。

叶山河说他先回公司，等会看看时间允许不。

段万年打电话还是那种一惯的半命令语气，问他在哪里，叫他立刻过去。东郊记忆今天下午有一个重要的座谈会。

实际上，也就是这个项目的报告会和论证会。

前几天他们提交了项目报告书后，蜀都市委，市政府都相当重视，陈哲光过问了，市府常务会专门讨论了这个项目，今天下午四点，蜀都市政府召集了政府这边的相关部门，以及一些相关的专家，学者，听取筹备委员会的汇报，副市长凌明山要亲自参加。

叶山河叫苦，说段总你到底是在我公司安插有卧底，还是跟我有心灵感应啊？我刚一回来就来抓丁，我大小也是一个集团公司老总，怎么就像是你随召随到的听用？既然这个会重要，那就该早打电话给我，既然现在才打电话，是不是说明我无足轻重，可参加可不参加？

段万年斥他少贫，革命工作讨价还价，叫他既然回来了，就赶快过去，先碰个头，如果可能，下午汇报会上可以安排他发言。

叶山河说发言就谢了。他这阵上电视上够了，不想再抛头露面。

段万年说必须去，他有麻烦了，叶山河必须前去救驾。

叶山河愕然，说段总你有麻烦？你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麻烦？你都解决不了我有那份能耐替你挡枪？

段万年说少耍嘴皮子，是真麻烦，是章义。

听到这个名字，叶山河一下子静了下来，就象潮水退去，很多嶙峋的岩石清晰地显露在他的脑中。

这本是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人，仅仅因为那天心绪不定，给段万年打电话，然后被叫去艺术家村，然后碰见了这位来头很大的章总。他对他第一印象不太好，这本来没有什么，但是在东湖那次聚会，章义恶语相向，证明了他的直觉是正确的，也让叶山河打定了主意敬而远之。这是他对这类人一惯的策略。

他甚至想过不再介入东郊记忆，原因肯定是因为章义参与了这事。

现在他刚刚回到蜀都，还未下车，这个他不喜欢的名字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这座城市所有的气息，逼迫着他马上进入状态。

一种战斗的状态。

他沉默了几秒钟，静静地问：什么事？

段万年气愤地说，一时半刻说不清楚，简单说吧，他想控股。

隔着电话，叶山河都能够感受得到段万年的强烈情绪。

对于这位一向风轻云淡的段总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事，但是，也很自然。

段万年好多年不再具体做事，这次好不容易弄出这么一个很有创意的项目，前景看好，这些天又上窜下跳，整合所有的资源和人脉，慢慢把这个项目凝固成形，章义横插一杠，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吧，我过来。叶山河答应说。没有丝毫犹豫。

无论帮不得上忙，这种时候，他得丢下所有的事过去给段万年助阵。

他问段万年在哪里，段万年说时间差不多了，他现在在西边，要不，他就不用过去了，三点五十他们到新华宾馆门口碰头。

然后是张红卫的电话。

张红卫的电话比较夸张，说老叶你还真是，再不回来，我就无法向老板交待了。张红旗定了周五下午视察川棉一厂。一起视察的还有其它两个企业。

叶山河笑着回答，请二号首长放心，他代表山河集团向首长保证，纺织品公司会做好一切准备，迎接领导的视察。

挂了电话，叶山河叫钱小白改变目的地，然后打电话给梅本直，下午他不回公司了，今天安排的工作，放到明天上午。

汽车经过蜀都饭店的时候，他的目光痴痴地盯着那幢阳光下灰黄的建筑，百感交集，四十分钟后，他到达第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