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惹祸的采访
她首先恰到好处地表示了惊喜，说她正在做关于这次晶体管厂改制的专题报道，让王佩看她的电脑和案板上的资料文档，证明所言不虚，然后开始闲聊，进行试探。她从小耳濡目染的说话技巧和政治智慧帮助她慢慢掌控了局势，等到黄志国拿着新闻带子回来，王佩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个温婉聪颖，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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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王佩目前对她的看法是这样的。
黄志国就在他的电脑上播放录像带，不时给王佩细心地讲解。贺之悠拉过椅子挨在旁边观看，她现在可以确定，小胖喜欢王佩这种成熟的女性。
新闻很短，几下就扫完，然后是叶山河的那个专访。
看到一大半的时候，叶山河谈到了企业的社会责任，谈到了员工，认真地说，一个企业家，认真做好企业，对企业员工负责，就是最大的责任，同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积极参与各种社会公益活动，无私奉献。贺之悠趁机问王佩叶董是不是实话实说，真的对企业负责，对员工负责。王佩当然说是。
贺之悠继续问：“那么王姐在现在的企业感觉如何？从薪水，福利，成就感与归属感各个方面都还满意？”
王佩怔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还不习惯说假话，敷衍人。
贺之悠就等着这一刻，无论王佩什么态度，她都要图穷匕见，立刻笑着说：“要不这样吧，台里刚刚给我下达了一个任务，让我就晶体管厂改制做系列跟踪报道，王姐，我给你做一个简单的采访，反正晶体管厂这个专题报道也需要各个方面的素材，你也是山河企业的员工，你来说说也有说服力。”
王佩楞住，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邀请。她看着笑意盈盈的贺之悠，不知该如何回答。
黄志国愕然。这也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他甚至还来不及确定贺之悠刚才说的台里意见有没有这回事。但是不知怎的，他没有说话，没有阻拦，他心中也隐隐有个盼望，看看王佩在聚光灯下的表现。
“没有关系的，你可以畅所欲言。同时，这个访谈播出之前，我们会请你审看，如果你觉得不妥，我们可以剪掉那些你觉得不妥的部分。”贺之悠循循善诱。虽然后面那句，是一句废话。
王佩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用手指指屏幕。
贺之悠点点头，不再说话。
三个人各样心思盯着屏幕上的叶山河说话，叶山河不是侃侃而谈，而是精挑细捡，每一字每一句都非常谨慎，但是含义丰富。
不多会带子放完，解说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王佩转过头，缓慢地说：
“可以。”
她的犹豫只有那一瞬间，而她的焦虑已经积压在她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她需要一个渠道来释放，电视不是一个很好的媒介吗？
与其这样压抑下去，不如这样隔空喊话，逼迫叶山河做出行动和态度吧！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心理，但是符合王佩，符合此时此刻的王佩。
她决定要在访谈中往资本和管理层的关系这一点上转去，-——这跟贺之悠的心理完全相同。
王佩甚至决定，不用伪装，不用不露声色，而是坦然地表示自己的思考和意见。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也可以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贺之悠笑了。
她虽然努力控制自己，要装城府装淡定，这一下还是笑靥如花，情不自禁地说道：“谢谢您。”
这一次，贺之悠亲自去向值班台长做了申请，值班台长打了电话给冷副台长，冷副台长证明贺之悠所言不假，她将主持的晶体管厂系列报道，所以值班台长同意了她马上对王佩的访谈。
贺之悠说干就干，立刻委任报道组第一个成员黄志国，由他担任摄像师，三个人就在办公室，甚至没有用使用节目间，随便找了两张椅子相对而坐，背景是窗外阑珊的蜀都之夜，显得随意而轻松，开始了她们的访谈。
半个小时后，她们结束了访谈，两个人都心满意足，只有黄志国在一旁又敬又佩，既羡且慕。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王佩起身告辞。
“也好。谢谢您，王姐，就不留你多坐一会。”贺之悠精神抖擞地说：“我今晚就把这个片子剪出来，我明天给你打电话看样片。”
“不用。”王佩缓缓摇头，“我上班忙，就不过来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剪出来的成片不歪曲我的意思就行。”
贺之悠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那行。谢谢王姐。随时联系。”
摸出一张名片递给王佩。
王佩转过头对黄志国微笑：“谢谢您，小黄。”
“不……客气。”黄志国嗫嚅着，目光闪烁。
王佩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跟贺之悠握手，再向黄志国伸过来。黄志国微微慌乱地接住，摇摇，放开。
王佩点点头，转身走出办公室。
当天晚上，贺之悠就把这个访谈剪了出来。效果出乎她的意料，王佩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于企业管理，国企改制，尤其是资本在其中的作用和权责进行了率直尖锐的发言，以至于有一些语句贺之悠不得不惋惜地删去。
她马上送给了值班台长审查。
出于对她背景的敬畏，再加上刚刚根深蒂固，德高望重的冷副台长又打了招呼，值班台长草草看了一遍就草率地决定特事特办，马上播出，以配合晚间新闻播出的晶体管厂改制工作尘埃落定，1+n模式彰显了政府主导，工人做主的新型企业，取得了圆满结果，这条访谈在午夜新闻前播出。
这个时候，这座城市大部分人都已酣然入梦，但是，依然有一些相关人员看到了这条看似寻常的访谈，并且从中看到了非同寻常的东西。
叶山河有一个习惯，睡觉的时候，一定会关掉手机。
这跟爷爷雷打不动的午休，陆承轩一直保持的懒睡一脉相承，互相呼应。
陆承轩当年差点因为这个错过了高考，叶山河也因为关机，有几次必须他出面处理的事故通知不到，但这都没有改变陆承轩和他的某些生活习惯。
周五早上，叶山河自然醒来后，拿过手表看了时间，确认跟平时相差无几，又躺在床上眯了会才起床洗漱。
他进卫生间的时候，打开了手机，然后在卫生间听到了几声短信提示，显然不止一个人。这是比较罕见的事，但他没有上心，洗漱完毕，穿好衣裤后才拿过电话，一共有四个人给他发了短讯。
一个是梅本直，一个是张红卫，一个是胡志远，一个是刘小备。
梅本直的短信中正平和，不带观点：纺织品公司下面印染公司染整车间主任王佩接受蜀都电视台采访，可能引起争论。
张红卫的短信有些幸灾乐祸：老叶你搞啥？下面的人造你的反了！哈哈哈。
胡志远有短信纯粹是报信：叶总你看电视没有？蜀都台的蜀都聚焦，有个女的叫王佩，是你们山河集团的，访谈时说得很大胆啊。我猜她没有得到你的指示吧？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