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刺刀见红与转身
许蓉的名片上印着很多头衔，甚至连省工商联常务理事这样的头衔都印在上面，在名片背面整齐地列满，跟钟守信的名片相映成趣，相比之下，倒是叶山河的名片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地印着山河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并且留了手机，办公室电话。“要不看情况，如果你这里的事了了，那边又拿下了，你干脆亲自挂这个项目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叶山河热心地建议。
“还有事吗？”许蓉再次看表。
“我没事了，要不再说说你的事。”叶山河认真地问“还要打？”
“你瞎啊，不打我这几天闲得没事窝这吃盒饭？”许蓉不满地瞪他，“现在已经刺刀见红，这一周，最多持续到下周，应该见出分晓。所以说现在是关键之战。”
“关键一战，也是背水一战。”叶山河好脾气地说，“这让我想起一个关于中国足球的段子，每一次参加比赛都是开局之战，关键之战，背水之战，荣誉之战，几十年都不会改变程序。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嗯。我军必胜。但是，谈判不好吗？”
“谈判？有什么好谈的！大家都在蜀都广场，距离只有两百米，销售差不多同样的商品，争夺同样的顾客，怎么谈？”
“商业竞争是正常的，也是……一件应该正面看待的事。市场竞争的表面残酷却潜含着普惠性质，这至少比不讲商业规则的，比如权钱交易，暗箱操作好得多，这种市场机制具有人类制度文明的共性，但是，”叶山河话音一转，“市场以交易为特征，交易双方都必须感到有好处才能成交。倘若交易总是以一方的利益受到伤害，这就是不健康的市场。这也不能用什么远景，期待值来解释。”
“少讲大道理。”
“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以损伤自己的利益来进行一场战争，那是必须阻止的灾难。”
“你以为我想打？我每时每刻都想这他妈烧钱的事立刻停下，可是对方不停，我怎么能停？零售业看重现金流，一旦对方价格战打赢了，以后就会形成一种概念，他新世界比我蜀都百货价低，到蜀都广场来逛的人，首先就会去他那儿，然后是就是恶性循环……”
“有没有因为觉得对方扫了你大姐大的面子？”叶山河打断了她，换了一个角度问。
“什么大姐大？我有脾气，但不会跟钱过不去。”许蓉脸沉了下来。她不喜欢有人提她那些觉得上不了台面的陈年旧事，更因为现在跟新世界的竞争让她烦心。
所谓关心则乱，蜀都百货差不多可以说是奠定许蓉在西川商界地位的重要产业，也是许蓉个人奋斗历史上的得意之作，她对它情感深厚，容不得人伤害，一旦有人挑衅，她的反应就是坚决反击，看现在这个势头，很可能激变成为一场“倾城之战”，不分出胜负，决不罢休。
可是，新世界就会认输吗？
来者不善，新世界当初能够在陈哲光的支持下，在蜀都市最中心的蜀都广场修这么一幢新世界大厦，绝非善茬，现在又首开降价大战，有备而来，哪会轻易认输。
叶山河沉吟一下，觉得许蓉还是有些失措，用力过猛。对方有备而来，就不应该仓促应战，能够避战，就当高挂免战牌。虽然，他对于零售行业没有太多的经验，但这种战略层面的考虑，许蓉应该有吧？
“我觉得还是谈一下，谈一下，总比不谈好。我忘记我还没有问过姐你，你们谈过吗？”
“谈？有什么好谈的！他要打，我就打。人家铁了心要跟你打，你想谈有什么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许蓉愤愤地说。
叶山河承认她说得有理，但是，他的原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黄河也不死心，他很喜欢刚刚热播过的那部剧《士兵突击》中那句话：不抛弃，不放弃。
“谈一谈吧。谈一谈又不会有什么损失。首先提出谈，会让人觉得丢份吗？”叶山河柔和地坚持说。
“做生意，当然要的是里子，但是，面子有时候也很重要。”许蓉冷哼，“要谈，也要打了再说。不把对方打痛，他不会乖乖地坐到谈判桌上来。谈也谈不出一个好结果。”
叶山河再次默然。看来这些问题许蓉也想过了，但未必正确。
以战促谈，想法是好的，但是如果只是纯粹为了面子，为了争取一个主动，——实际上，后坐到谈判桌上来的，未必有多少主动，商业谈判，是以实力为基础的，这样一天天耗下去，每天都是上百万的损耗，何必呢？
“你们这种降价战争，有点像房产开发中的工程竞标，起初大家拼命杀价，但是最后拿下项目一看，根本已经没有利润了，于是又去和出标方扯皮，申请追加项目经费，这还算好，总找得到目标，你们呢，打到最后一地鸡毛，想哭都找不着人……”
“能哭还行，只要能赢。最怕不战而降，最后无声无息地死了连个泡都不冒。”许蓉打断了他，脸上露出断然的坚决。
“那么，陈书记愿意看到你们这样互相厮杀吗？”叶山河决定最后刺激一下。
许蓉停顿一下，克制情绪，缓缓地说：“我这两年跟他关系不再像以前那样了。你知道，他不同意，蜀都广场不会再修这么一幢商业大厦。”
“那他还要点你的名搞摊派，你还要去捧他的场？”
“所以我才让你去。我不想跟他碰面。”
“你不怕得罪他？”
“正是因为得罪不起，我才让你去，不然就干脆不去了”
“姐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这些，既然这样了……姐，我倒有个想法。”叶山河灵机一动。
“说。”
“姐你有没有想过，你主动跟新世界谈判，这也可以说是向陈书记委婉地……释放某种信号？”
“谁说我想跟姓陈的服软了？”
许蓉瞪着叶山河，叶山河摊开双手，面无表情地回应她，许蓉伸手拂了一下她的额发，——这个动作对她而言非常少见。然后声音低了下来：“你说得有道理。那就谈？”
如果说这个女人有什么让叶山河佩服的，就是这种令人惊诧的迅速反应，果断决心，从善如流。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品质，帮助她从一个小摊贩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谈之前，先做好预案。我建议的方向是合作。”
“预案我会让他们做，但怎么个合作法？共同订价？互相监督？结成联盟反过来跟供货商谈？”
“这些当然可以，但只是战术层面，而且我不懂，也不了解这些，我指的是战略层面的。”叶山河沉吟一下，坦白地说，“你没有想过，相比结成同盟，结成约束力不大的商业同盟，结成更深的利益同盟，比如股票互换，不是更有利吗？”
“让新世界占我蜀都百货的股，这绝不可能。”许蓉声音陡然提高。
“你也可以看成是蜀都百货占了新世界的股份。”
许蓉沉默。
叶山河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蜀都百货肯定还是你控股。你想想，你能够在蜀都百货占股，新世界为什么不可以在你的蜀都百货？他们拿出的钱就跟你拿出的钱不一样？这其实不是重点所在，重点所在是，你一直没有承认新世界的位置。你一直以为整个蜀都广场都是属于你的蜀都百货的，这里的人流，购买力都只能由你独享，这不现实。现实的是新世界已经牢牢地扎根在蜀都广场了，除非来场地震，只震掉新世界大厦，或者政府下达行政命令不许新世界经营百货，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姐，你得承认现实，面对现实，理性对待，只有这样，才能够摆正心态，以后无论打，还是谈，都不会走火入魔，心态失衡。”
许蓉默然半晌，才缓缓说：“你说得，我也知道，只是一直不承认。其实从新世界大厦一规划到图纸上，我就输了。”
“也不是说输了，姐你以前开店的时候，不也是被人竞争过也去竞争过别人？这是正常的商业活动和商业现象，做为一个商人，坦然面对就行了。现在的情形是很不利，只要摆正位置，还是可以找出有利的办法的。好比炒股中的止损。或者，说不定还能够扭转局势。”
“那你说……”许蓉突然住口，看看门口，指指自己的手表，“你该走了。”
叶山河随着许蓉的目光一看，门已被悄悄推开了部分，刚才在会议室吃饭的几位蜀都百货的主管已经站在门口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