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二号首长
叶山河出门,早已等候的余总接替他进去。叶山河对杨陌点点头,杨陌说:“叶总,我会向陈书记汇报您刚才提到的事,明后天您等我电话。”
叶山河脸上露出真诚的感激表情,伸出手去:“谢谢了,非常感谢,杨秘书,拜托您了。”
杨陌迟疑一下,不得不伸出手来,不太情愿地跟叶山河握手。
五分钟后,叶山河坐上了自己的车,舒服地把车椅调平一些,烦恼的一天,似乎总算过去了。
汽车驶上蜀都大道,叶山河开始思索。
他几乎肯定杨陌会接受他的拜托,答应他。因为杨陌智商很高,非常自信,同时也非常理性,所以他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叶山河有所图谋,但杨陌不会在乎,只会衡量这件事对他自己有利与否。
这是一种精明的商人哲学。杨陌不像张红卫,有时会冲动,感性起来会图一时之快,对待张红卫需要用另外一种办法,以情动人,-——当初叶山河并购川棉一厂,初识张红卫,看见他也是西川大学毕业,立刻装作随口地提到一些西川大学人物地理,包括竹子屋,张红卫立刻兴趣盎然,讲叙自己当初如何奢侈地在竹子屋跟室友们喝五毛钱一杯的啤酒,过后叶山河试探着约他,张红卫一口答应,由此建立两人友谊。而对待杨陌,只需要坦白,直接地展示利害关系,他会自己做出判断。
接着,叶山河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思索陈哲光最后那“一杯酒”。
肯定不是为了炫耀他惊人的记忆力,那么,是警告他吗?
或者,是提醒他并非对他一无所知,而是有过调查?
这也正常。这种场合,即使许蓉推荐,如果不是对叶山河和山河集团做过一定了解,不是陈哲光亲自圈定,叶山河不会出现在今天这个现场办公会。但是陈哲光最后突然强调这一杯酒,应该更多是故意拉近距离的看重而不是批评。
想明白这一点,叶山河心里再次感到非常得意。
然后,他开始考虑刚才在陈哲光面前接下的任务,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调整一下最初的思路,退路固然有,但既然陈哲光这么重视,他应该好好做做这个项目,也许可以因此真正进入陈哲光视线,虽然……他突然又想到“哈市帮”,那些人又会从这次现场办公会中得到什么?刚才会堂,只要他们举牌,他都按兵不动,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是不是应该分析一下他们到底举了哪些企业,从中猜测他们以后的进军路线,做出相应的调整?
五十分钟后,叶山河到达培根路。
他吩咐了司机钱小白不用赶时间。高峰期间,快也快不起来,反而增加莫名的危险。虽然让一位整个西川省都独一无二的二号首长等待,不是叶山河喜欢的选择,也不是他的风格。
竹子屋在培根路中段,顾名思义,特色就是装饰,桌椅,餐具基本都是竹子,大厅摆了十来张错落的小台,有四个雅间,或者是因为装修的原因,雅间的使用率竟然远远低于大厅的小台,客人们都喜欢在大厅中享受那种虚假的林下餐饮之乐。
叶山河从尾箱里拿了两瓶38度的五粮液,叫钱小白不用等他,他等会自己打车,走进大厅的时候,满堂的食客刚好酒酣,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走进包间,张红卫坐在圆桌正中,用食指指着他:“如果不是非常了解你,凭你迟到这么久,我肯定就多心了。”
叶山河笑:“正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多心,所以我才敢放心迟到。”
他在张红卫旁边坐下,开酒:“没有办法,哲光书记的工作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守在宾馆扮演诸葛亮呢。”
张红卫笑笑:“老陈这个人,心热着呢!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哪里能够满足他?人家至少是奔着省长,省委书记去的,再加上上面有人,你说他不该表演任劳任怨,劳苦功高?现在整个西川的闪光灯都照在他一个人身上,每天晚上西川几个频道的镜头加起来,比我老板还多。”
以叶山河的标准,张红卫这位秘书的本职工作,或者一位秘书的本分做得不是很好,比如说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批评一位省委常委,哪怕是这里仅有他们两个,哪怕是确信隔墙无耳,叶山河也认为应该恪守某些原则。
“今天怎么有空?”叶山河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这种小餐馆没有分酒器,就是那种大众化的口杯,倒满应该有二两多。
“老板去北京了。我送他上了飞机,在机场给你打的电话。”张红卫接过酒杯,握在手中,既不放下,又不举杯,似乎在想着什么。
“先吃点菜再喝。”叶山河不理他,自顾自在拿起筷子挟菜。他是真饿了,中午一个盒饭一直抵到现在。
菜是张红卫点的,他们的惯例。从第一次来这里,就这样,包括喝酒,低度的五粮液,先开一瓶,想喝再第二瓶,喝多少算多少。他们之间吃饭还有另外的默契:如果张红卫需要应酬,接待他的朋友,一般就会选择某家堂皇的酒店;想喝花酒,就去许蓉的会所;纯粹谈心,就在这里。
“老叶,我就看不惯你这副万事不萦于心的领袖气质。”张红卫瞪着他,气愤地说,把酒杯放下,却不拿筷子。
“那是因为你老兄心中装的事超过一万。”叶山河笑,“不像我等小老百姓,民以食为天,哪怕马上就要上刑场问斩,也得先吃个饱饭。”
“我就不相信老陈没有给你摊派任务,而你居然能够没事人一样。”
两人举杯。叶山河对酒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张红卫喜欢这种低度的清香型酒。
“有啊,陈书记给我们联姻,我相中了几个,会后书记大人又亲自召见我们,每个人五分钟,我已开经明确表示,认领晶体管厂。所以我迟到了。”叶山河无谓地笑,继续大口吃菜。
“会后还有小会啊……老陈还真有一套,还不得不服他这种工作模式。”张红卫皱起眉沉思,脸上露出神往之色,“所以你们必须表态了……不仅我们这些套中人需要站队,你们这些商人也有这种时候啊……呵呵,不过老陈也算是在站队吧?老叶,我跟你这么说吧,上边早就确定了,‘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作用’,老陈这种过分强调政府的作用是不是背道而驰?这里面有原因的,因为国有企业的改革是上热下冷,上面出了很多文件,开了很多会,做了无数指示、批示,可是下面普通不动,而这种时候,老陈冲了出来,一马当先,他那司马昭之心,哼哼。”
“想不到老兄还是这方面的高手,专家,我看你老板应该把你放出去……安排一个分管经济的副市长绰绰有余。”
张红卫愕然地看着叶山河,他霍然变化的表情让叶山河也怔住了:“怎么?”
“我想到了。”张红卫表情古怪,“这个会是突然……提前了吧?”
“是的,据说是昨晚陈书记临时安排提前的。所以弄得大家都手忙脚乱,相当被动。本来这个会应该是许总去,但她今天已经约了两拔重要的客人,不能失约,所以临时让我去参加,实际上就是代她举个牌。”
张红卫不再说话,举杯,两人碰了一下,张红卫一口喝了小半杯,放下,吃菜。突然之间,叶山河有种奇异的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但他克制自己,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刚才你迟到,我说我会多心,然后,你又提到了外放,现在老陈又突然提前开这个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叶山河摇头。
张红卫迟疑一下,斟酌着说:“下午在机场,老板上飞机前,问我想去哪个区县。”
叶山河实在忍不住,啊了一下:“张书记要走了?”
张红卫表情奇特地笑笑:“你还反应真快。看来老陈昨晚就知道了。他的消息还真是通天。”
叶山河沉吟一下,问:“但跟这个现场办公会有什么联系呢?”
“有什么好猜的,不外是表现吧。他多少会觉得是个机会。如果不从外面调人,省长接省委书记,省委副书记任省长,他可以接省委副书记,也算是前进了半步。”
“这样重大的人事调整,应该早已经确定了,现在做功夫肯定晚了吧?”叶山河问。
“按常理是这样,但谁知道呢?”张红卫沉思着说。
“你准备去哪个区县?就在蜀都旁边吧?”叶山河绕了两句,把话题拉回来,看着张红卫。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有些不太自然,可是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当然。”张红卫冷笑着说,“要是去别的市,再往下面安排,相当于发配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够重回组织的视线。”
叶山河猜不透张红卫此时的心情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可能张红卫自己也无法把握。
他这个二号首长已经当了七年多,借助张红旗的影响,这七年在西川威风八面,呼风唤雨,但是他也清楚,迟早,他要离开张红旗,要到下面区县去工作,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无论张红旗调不调走。
张红旗要调回北京,担任某部部长的消息去年就一直在传,所以张红卫肯定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张红旗这么问他,实际上就是让他在蜀都周边十几个县区任意选择。由他选择关系好,还是发展空间大,还是工作顺手,还是其它方面,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张红卫应该满足……,不过,叶山河突然想起,当年张红旗上任伊始,出现了两起领导秘书甫一上任便开始贪污腐化,张红旗因此订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以后领导秘书,不能一下安排正职,只能安排县委副书记,副区长这样的职务,这一下几乎把所有的领导秘书前进的步伐都延缓了三五年,省委省府两边都是怨声载道,但是张红旗硬是凭借个人的威信和霸道作风,强硬执行下来,想不到现在轮到了他的秘书了。显然,张红卫也早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说他对于老板进京这个变化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是这个现在落到他的头上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