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董事长在行动
刘小备是山河集团招聘的第一位高级管理人员。她是海归博士,在上海两家外企做过管理人员,因为父母在蜀都,决定回到西川发展,正好叶山河刚刚学完mba课程,雄姿英发,野心勃勃,集合手中几个企业成立山河集团,扩大规模,整合部站,亲自主持了整个招聘,网罗了一批中高级管理人员,刘小备是其中最受叶山河青睐的,直接安排做了企划部经理。这位精明,沉静的企划部经理没有辜负这种信任,在协助叶山河并购川棉一厂这个项目中表现不俗,无论前期工作准备,调研分析,谈判,都让叶山河感到十分满意,物超所值。
这几年企划部在刘小备的领导下,成绩相当出色,不仅本职工作条条有理,还承担了公关部,投资部,综合部的工作,有时还会分担人力资源部,执行部的工作,也正因如此,山河集团总部,这几年除了财务经理宋长生,就属刘小备跟纺织品公司接触更多,她只怕比叶山河更加了解纺织品公司的情况,如果觉得纺织品公司现在到了某种危机时刻,她也可能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进行预警?
叶山河回忆起刘小备让他记忆深刻的一件小事,去年年底集团公司举办团拜会,因为形势一片大好,叶山河破例大宴员工,在郊外找了一家度假村欢聚三天,总结工作,派发红包,同时宴请一些客户,事后刘小备向他汇报,说公司副总张德超宴请两桌没有事先报备的客人,额外开了五间房,拿了二十条烟和十件酒,全部打到了会议帐上。
这次庆祝活动由总经办经办,梅本直具体负责,各个部门协助,并不关刘小备的事,但她为什么要越过梅本直直接向他汇报呢?叶山河分析的是因为张德超是公司副总,又是公司老人,她报告梅本直根本无济于事,——梅本直自己肯定早就知道,而且已经表示沉默。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好歹也在公司呆了这么久,不会不清楚叶山河跟张德超,宋长生,杨迁四人帮的感情,她冒这样大的风险值得吗?
叶山河转念一想,不由深深佩服这位企划部经理的大智慧。
首先是叶山河这位董事长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有什么不好印象,叶山河这个人性格和作风决定了这一点,刘小备肯定非常清楚。-——想到自己被下属彻底看透,叶山河有些不快。
其次是这种“小报告”行为本身,是对领导的表白与投靠,是一种捆绑,只有极少的领导才不吃这套,就好像很少有女孩子会嫌恶放下自尊来向自己表白的男人,只要他不是面目可憎而且挥之能去,叶山河自问自己也不能免俗。
所以刘小备完全盘算过了这件事的风险与回报,坦然而自信地做了。
叶山河第一次打工,在一家房产公司,因为缺少经验又想照顾方方面面的关系,工作左支右绌,爷爷教导他,私人企业里,除了老板,不用担心得罪任何人,在老板眼中,所有的人,无论是刚进门的打工仔还是混了十年八年的高级经理,都是他出钱聘请的打工仔。刘小备这样一个女子,竟然无师自通地理解了这一精髓,竟然深刻地看透了所谓“四人帮”的关系,认清了只有叶山河才是老板,这同样让叶山河感到不快和略微的恐惧。
所以这一次匿名信,叶山河自然而然想到了她。
至于她为什么要用匿名这种方式,同样符合她的个性:她不清楚叶山河要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应付江林和纺织品公司的管理层,这件事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敢冒然象上次那样走到前台,但她清楚叶山河肯定会处理,如果以后形势有利,她就可以坦然地站出来邀功。
站得拢,走得开,果然好算计。
刘小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叶山河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他失望了。
尤其,刘小备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叶山河这种反常,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表情,淡定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叶董。”
集团公司几乎所有的人都称呼叶山河为叶总,只有她一个人一直这样称呼。毫不在意别人曾经认为现在也这样认为她故意彰显与众不同。
“有一个工作,需要你们企划部马上做。”叶山河收敛自己的胡思乱想,回到工作中来。
他告诉她,配合梅本直做好关于员工持股这个调研报告,同时,他有一个更重要的工作,就是开展一个“我为公司献一计”的活动。
他花了五分钟给她讲解这个活动的要点,要求她立刻形成方案和形成文件,今天下午就要发送到集团下属的所有公司,保证明天所有的员工都会了解到这一活动,并且参与,提建议被采用的员工有丰厚的奖励。
这个活动的创意,来自于叶山河当年在江州印染厂工作的经历。
印染厂经营困难,厂领导绞尽脑汁,想了很多方法,包括发动所有工人参与献言献策,叶山河认为厂团委组织的那个“我为厂长献一计”非常有意思,当时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虽然,印染厂最终还是宣布破产,叶山河工作不到一年,就被下岗。
刘小备静静在听完叶山河讲解,问了几个细节,说没关系,中午之前,文件就可以通过内部邮件发到各公司相关负责人电脑上,同时,她会电话联络他们,保证今天下午,这一活动得到贯彻实施。
她起身告辞,叶山河目前她离去,突然间,叶山河发现她的背影相当的好看,配着她得体的衣着,优雅的举止,完全就是那种所谓的“背影杀手”。或者,这么多年,做为董事长,他似乎忽略了这位企划部经理的另外一面。
叶山河发了会呆,摇摇头,然后开始继续工作。
他分别跟杨陌,叶山豪,张红卫,段万年打了电话。
叶山河说了陆承轩愿意接受蜀都市委市政府的聘请,杨陌礼貌地表示了感谢,说他会马上向陈书记汇报,语气淡定,但是叶山河能够感到得到其中的波动和欣喜。
张红卫笑他比他还关心他老板,说老板不主动打电话回来,他哪敢去追问老板的行踪,不过,他可以从办公厅那里查到老板的机票信息,但是,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反正早几天晚几天都没啥区别。叶山河笑着解释是关心他,怕他昨晚喝多了,又问他什么时候去小芙蓉喝。张红卫苦笑,现在特殊时期,他哪敢乱说乱动,问叶山河有没有什么未了之事,赶紧告诉他,他可以趁着这当口狐假虎威地替他办了。叶山河说什么末了之事,这么不中听,约了张红旗回来再聚。
叶山豪听了叶山河对现场办公会的情况介绍,对这位陈哲光书记和晶体管厂都非常感兴趣,叫叶山河把相关材料马上传给他,他看后安排时间到蜀都走一走。叶山河说这样不好,应该由求人的主动,他可以委婉地把台湾叶氏的信息透露给蜀都市委市政府,让他们出面邀请他来蜀都投资,这样有很多便宜。叶山豪连声称是,说那就恭候好消息。
段万年到了昆明,声称要在那里参加一个高尔夫巡回赛,抱怨西川竟然没有一个好的球场,又问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可以马上放弃这次难得的珍贵的比赛回来。叶山河说不敢破坏段总的兴致,事倒是有,不急,比赛完再说,并祝段兄取得好成绩。
挂了电话,叶山河摇头苦笑。
段万年是他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一个非常奇特的商人。
叶山河转战省城,重新起步的时候,段万年给了他非常重要的帮助,后来在不断的合作中成为互相信任的坚定盟友,几乎叶山河决策的项目,段万年都会参与,一般会占百分之五到十五的股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几乎每一个项目,段万年从头到尾都不闻不问,甚至有时连项目介绍,评估报告都不看,看起来是绝对信任叶山河,但有时叶山河反过来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像段万年一个特殊的打工仔?
当然,段万年不只有叶山河一个“打工仔”,仅在西川,叶山河就知道他有好几个这样的重点投资对象,在上海,北京,他也有自己的投资渠道,但是毫无疑问,叶山河是其中最重要,最信任的一个,——叶山河看过段万年对于其他合作伙伴的投资报告认真评判和思考,并且向他征询意见。
而且,他们是朋友。
段万年比叶山河年长一轮,远远未到休养的年龄,在叶山河看来,段万年倒是有些像康熙晚年的倦政。尤其这几年,段万年逐渐把公司旗下的实业打包整体转给他的商业伙伴,-——叶山河也接了一个生意兴隆的旅游公司,价格便宜。万年集团快要成为一个光架子了,或者说成为一个单纯的投资公司。段万年不以为意,反而自认英明,经常得意地说:“做生意嘛,有的人出力,有的人出钱,有的人出谋,总得各尽其才,各有所用。你们愿意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生是这劳碌命,就让你们去做,我呢,我就专心做投资,当地主,坐收地租。”
这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实的想法和行动。
这几年,他和叶山河们就这样一路合作下来,亲密无间,有时候一个体量不大,风险可控甚至可以非常确定会赚钱的项目,叶山河完全可以独立操作,但他还是依照惯例征询段万年的意见,段万年依然毫不例外地一口答应,立刻跟投,叶山河反问自己,是真的需要段万年来分担风险,还是存在着一种报恩的想法呢?
但是无论如何,段万年是他在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一个人,除去商业因素,他还是他很知心的朋友,叶山河愿意有了问题跟他讨论,听他舌绽莲花,妙语连珠地信马由缰,天马行空,却每每能够切中肯綮,让叶山河茅塞顿开,蓦然感悟。比如现在,叶山河除了向他通报晶体管厂和蜀都饭店的项目外,就想听听他对于钟守信,陈哲光的分析判断。
可惜,他不在。
叶山河继续坐了五分钟,觉得上午的工作可以到此为止,起身出门,对徐朵朵吩咐两句,往张德超办公室走去。
这个人,山河集团的副总,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他不能打电话召他来,必须亲自去,尤其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