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摊上桌面
刘小备肯定不会知道陈哲光跟叶山河说的关于鲁伯雄那番话，叶山河也不会把这番话告诉公司其他人，这种信息不对称是上位者，尤其是商人必须抓住的一种决策优势，但是刘小备竟然一语中的，从帐面数据猜到了这背后隐藏着的可能，叶山河好生佩服，一瞬间竟然在想同样的情况下，自己能不能在半个小时内看出这些。他手掌向下虚压，温和地说：“我说过了，可行性和风险分析这些今天不讨论，这个项目一定要做。可以把它当成我们的一种战略价值评估。”
“但是在整个项目并购过程中，公司价值的确定是很关键的，它是第一步，也是很重要的一步，是并购价格的基础，投资部现在做出的这个……”刘小备毫不客气地抗辩。
叶山河再次手掌向下虚压，打断了刘小备的争辩：“我同意你对212厂的分析判断，我们的评估价格就在投资部这个评估报告基数上增加两千五百万，但这只是我们内部讨论的标准，也是我们谈判时的底线，开始谈判时，我们可以因势导利地就按他们提供的帐面价值进行。”
高阳不服地说：“那我们谈起来就应该相当轻松了。没有必要纠缠……”
叶山河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说当初招聘到刘小备是挖到了宝，那么同样是高学历的高阳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但是，叶山河不是一个轻易表露情感，轻易放弃的人，他温和地对高阳说：“不纠缠了。刘经理，职工持股你有什么看法呢？”
“职工持股是个新生事物，至少目前在西川是这样的。昨天我是不赞成使用这种办法，把这种办法加入我们这次改制中来的。没有必要出这个风头，做出头鸟。这也不是我们公司的作风。但是现在，我觉得职工持股有必要……或者说，我们应该先做出预案，在某种非常情况下，把职工持股做为我们的一招杀手锏，派上用场。”刘小备沉吟着侃侃而谈，“因为，我们这次谈判的对手是鲁伯雄，这个人可能非常难缠，我们得准备一张随时用得上的底牌。”
“高经理，你呢？”
“我觉得刘经理说得非常好。这也正是我们的初步考虑。”高阳不得不承认刘小备说得有理。
“那好，你们就在刚才讨论的基础上，你和刘经理，梅主任一起拿一个谈判方案出来，我等着。”叶山河拍板决定。
转过头对张德超：“张总，我们到办公室谈点事。”
站起身，似乎是在起身这几秒钟才做出的另外一个决定，他对刘小备：“刘经理，你也来。”
五分钟后，他们三人坐在叶山河办公室的沙发上。
叶山河坐在中央的长沙发，张德超和刘小备分别坐在旁边的短沙发。
徐朵朵分别给三人倒了茶和白水，退出时轻轻带上门。
叶山河看着刘小备面前的白水，问：“刘经理，你……怎么喜欢喝白水呢？”
“这影响工作吗？”刘小备生硬地回答。
叶山河一怔：“抱歉。”
他端起还很烫的茶杯，端起做了个样子然后放下，稳定了一下情绪。
“能告诉你对212评估的真实原因吗？”叶山河温和地问，“产品和专利，这些都不是重点，只是一个参考。况且，你对于212产品的真实产销情况并不清楚，对于212所获得的专利到底有多大的开发价值，能够带来的商业增长更无把握。”
“现金流。”刘小备迟疑一下，自信地说，“更重要的是它的历史现金流，这花了我一半的时间来细挖。一桩并购案的原因，基本上是target（目标）公司现金流转不周需要资本支持，要不就是是块“肥肉”大家抢着要。我发现212厂的资本回报率，资本结构都相当不错，也不存在现金流周转不开的问题，同时，我使用excessearningmethod（超额盈余企业估评法），看他的annualretentionratio（年保持率），发现它的以往客户流失比例数据，销售额变化数据都还可以，可以知道它的existingcustomer（现在客户）的未来流失率不会是它报告表现的那样恐慌，所以我判断这是一份失真的报告，进而推测它背后可能隐藏着的问题。”
叶山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用了很多英语，他稍微有点问题，能够明白她表述的意思，但张德超显然无法听懂，即使不用英语，这些术语都会让这位副总经理茫然。
“告诉你们一个信息，关于鲁伯雄的。”叶山河决定把这个项目隐藏在背后最关键的一环和盘托出，“他跟我们市委组织部长有亲戚关系，鲁伯雄本人想拿下这个厂，管理层收购，但是拿不出钱来，或者是他们撒的一个烟雾弹，刚才刘经理的猜测完全正确，鲁伯雄将是我们这次并购的一个巨大障碍和破坏因素。”
“为什么不放弃这个收购呢？”刘小备旧问重提。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同时，你们现在也知道了，212厂价值被巨大低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刘小备看着叶山河平静，雕像般的脸庞，猜想他的真实想法，硬生生地把那句“既然鲁伯雄反对，那么这个评估又要有所不同了，投入与预期未必就是刚才想像的那样”吞回肚子，换了一句无力地问话：“如果真拿下了，谁去？”
叶山河停顿下来，目光从刘小备那里移向远方，显然在沉思。
“凡事预则立，如果我们现在确定人选，他可以参与到一开始的分析评估，谈判中来，这有助于他以后的工作，但是显然，叶董您没有考虑好。”刘小备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真的吗？”叶山河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想从纺织品公司那边抽人？理所当然。纺织品公司现在走上正轨，江林可以抽调一些人手，比如他们那个营销总监，完全可以到这边来承担营销总监甚至总经理的位置，但是，”她看着叶山河，似乎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叶董，反正这里就我们仨，不算背后打小报告，我有一个情况，我觉得我应该向您汇报。”
叶山河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张德超抢先问：“什么情况？”
“我觉得纺织品公司，江林和他的管理团队，可能内心有所波动，公司董事会应该对此有所觉察，有所预案。”
叶山河今天第一次表情明确发生变化，他倒抽一口冷气，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从刘小备嘴里捅破了这层纸。
她是不是那个人？
这个念头再次闪过他的脑海。如果是她，她为什么前面用匿名信，现在突然直接挑明？如果不是她，又是谁？她又知不知道匿名信的事？叶山河微吸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分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轻咳一声：“今天我们只讨论212厂。我其实心中有一个人选名单。”
他转头看着张德超：“212项目除了前期谈判我会参与，后面的工作我准备请张总来负责，”-——他制止了惊愕的张德超说话，“但是张总只负责战略层面的决策，具体工作，刘经理，你来负责如何？”
“她？”张德超更加惊愕，但是刘小备依旧还是那副沉静淡定的表情，也不说话。
“是的。就是你们俩搭班子吧。”叶山河认真地看着他们。
他的电话响了。
叶山河看了来电，对他们说：“我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跟你们商量这件事，你们先考虑一下，最后决定还早，但是现在这个项目先由你们负责。”
他拿起电话，走到窗边，准备接听电话。
张德超在座位迟疑着，刘小备从容起身，迈步离去。张德超赶紧急步追上。
他们走出房间，走到叶山河肯定无法听见的地方，张德超才小声问：“他知道了？”
刘小备瞪他一眼，不说话。
张德超不敢再问。
两人走过长长的走廊，刘小备脚步不停，走到另外一端张德超的办公室，转头看着张德超，张德超上前推门，当先进去，刘小备跟进，仔细地关门。
张德超长吐一口气，正要开口，刘小备伸出手指挡在他的嘴前，张德超一楞，张嘴去咬，刘小备早有防备，收手离开，躲开张德超的熊抱。
“先说事。”刘备淡淡地说，“刚才看你那样子一惊一咋的，咋就没点定力？还问我老叶知道了？就算不知道也只怕要从你做贼心虚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来了。”
“那他咋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呢？”张德超不解地问。“这么多年，突然要让我做事，我怎么想得到？还有，看他的意思是想让你去管理这个厂？他怎么就这样……”
“这样什么？这样放心？”刘小备冷冷一哂，“怪不得老叶能够做老大，你只能做副总。他用你，是因为他可能觉得这几年太由着你了，所以要给你找点事做。你别担心，他不想对付你，而是想拉拢你。你还不值得他对付。他用你是好事，你接受就行了。但用我，他的眼光毒着呢，看人很准。倘若不能从纺织品公司调人，环顾整个集团公司，我自认还真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这个工作。你不信我有这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