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柏舟 - 燃烧的帷幕 - 楚倦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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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一位面容惆怅的青年在书桌边小声吟咏。

旁边的同学放下笔,“李兄何故如此,作悻悻怨妇态?”

“《柏舟》之句,写出嫁女子在夫家欺凌受辱而无法归适,不正如你我夏人在西陆受夷人欺凌的种种不堪之事?”李植扼腕长叹,“我华族正统,睥睨天下数千万年,而今竟被西夷的奇技淫巧所欺,何其可悲!”

屋内学生皆沉默不语。

这两年来,从盎萨到高卢、从西汀到德勒,他们不仅见识到了西陆的繁华与先进,更是充分体会了被震撼和折辱的滋味。自古以来华族作为东陆的巨人,被西陆瞻仰了数千年,而直到近百年来宾主骤换,轮到他们体会下位的苦楚了。

“怎么能称蒸汽之力这等巧夺天人的设计为奇技淫巧?”学生之中有人不满,“我辈远渡重洋,就是要在陛下改弦更张、整顿国事之际,学夷长技以制夷!且不论蒸汽器械有何等昂贵珍稀,单是化铁铜金属之物、为百千人力之处,便也值得我们钻研其中。”

“纵使械力当得百千人,又有何用?”众人之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武科学生傲然而立,“我华家武道、通天之术,如何当不得万人之众?大夏人才辈出,诸位又何必在此舍本逐末,徒然行无用之功?要我说,陛下根本不必对夷人之流自甘下位!论文,我辈有徐秉徐承之、魏观魏尔山,论武,自有常某和诸位同侪,今日困勉,不过是某些尸位素餐、马齿徒增之人,身居庙堂却满腹腌臜,弄得如此境地!”

“子芒谬矣。”魏观出言否定,“小可自是愧居此列,但大夏又有几人如常子芒如此神武?科举、武举之道,亿万寒生,几人叩门?蒸汽之械,不比一个常数常子芒;但推而广之,能抵千万人力。”

常数悻悻坐下。

“柏舟,柏舟,微我无酒,以敖以游!大夏差的哪壶酒,可不是蒸汽械物,而是教化之酿。”

“如今陛下改革变法,意不在器物,意在民智、意在制度。然今日仅仅推行西物便已如入泥沼,遑论革新大夏国风?”

魏观说着,伸手取来一份时报,展开在桌上,“即便远在西陆,洋人仍知大夏窘境,甚至比我们看的更加深邃。”

众人探首去看报纸内容,赫然看见一副讽喻漫画,图上大夏皇帝被画成木偶,提线之人操纵着其比划的手脚。

“蛮夷岂敢!”常数怒道,伸手欲扯报纸,却被魏观拦下。

“不得不说,如今大夏之疾,不在铁铜器械,在朝野之中。家严如今主持变法革新,此中之难,在下知晓。”魏观扫视众人,将各人神情纳入眼底,“诸君此行,不应是虚度光阴,亦不是兄弟阋墙,当须戮力同心,壮我大夏。”

“无需尔山多言,我们自然清楚今日要务,明日李兄等人就要入读昂萨学院,此行必当学成而归!”

“愿君有得。”魏观送出祝福,但似乎言犹未尽。

.......

前些日子,他做了一个奇怪的长梦:梦里他孤身徘徊在无人的旷野,远处有晚霞燃烧的天幕,还有一棵恣意生长的参天巨树;树根深深扎入地底,露出大片的黑色空洞,树的枝头还挂着看不清颜色的果实和层层斑驳的叶片。

他第二天便查阅他们寄读的圣三一学院的藏书馆,知道了那是西陆神话里扎根黄泉的世界树,看到了教廷的许多相关典籍。

“魏先生能梦见主的花园,可见主的眷顾也可以在异国之人身上显现。”学院教团分部的教士驾轻就熟地向他传教,试图让他皈依教廷。“‘你们要去我的花园旅行,取那棵树的果实充饥,饮大地涌出的泉水,因而能得到我的祝福。’这是主说的,也是我们要行的路。”

“我希望能有幸瞻仰此等神迹。”只是魏观没有告诉对方细节,梦里的树是枯黄的、叶片在凋零,果实也透着腐败的气息;还有从树洞下隐隐飘出的不祥的黄泉气息。

他不知道这是否会是什么预兆,也不想去了解占卜;他不会因此相信教廷的一个字,也不会自己去考证那些在图书馆禁书区已经落满尘埃的羊皮古卷上的信息。

但他知道西陆的求学之旅不会顺利,他也知道这次研学旅行的各方博弈:大夏有多少人真心希望这群新一辈的佼佼者来西陆求学交流,又有多少同窗勾心斗角各成派系;西陆的各国真的欢迎他们学习自己的技术带回大夏, 又有多少势力舍得从手中分一块蛋糕给未来重新崛起的东陆巨人?

他记得在学院里每一个忌惮他的眼神,每一个有意无意阻拦的身影,每一句或讥讽或挑衅的言语——但他不会表现什么反应,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学生一般,正常地学习、正常地请教、正常地参观、正常地生活,甚至他会刻意降低自己地存在感。

这不是什么韬光养晦或者扮猪吃虎,只是因为他实在担心大陆那一头的苏家——他不想在西陆有任何的不在计划内的事故或是冲突,这样他就会有足够的把握能处理家中可能出现的变故。

从被苏竣收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学会了如何计划、如何冷静。他不是那个惹人厌的徐秉徐承之,张扬如孔雀一般展示自己那些许才华,肆意地陈明自己的好恶喜厌;他用自己的可靠与沉稳处理面对的一切事务,用事实像养父展现自己的价值、用价值回报苏家对一个孤儿的投资。

他一路走过来,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

这次来西陆并不在他的计划内,因此他难得地产生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有的时候这代表着未知的幸运,有的时候这代表着预想不到的变故,他不知道这次会是哪种结果。

大夏元狩十七年,欧罗巴历999年,魏观决定下周便申请回到东陆,让自己重新回到汹涌的浪潮面前,让自己的计划回到正轨。

“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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