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报应

第二日一早，樵夫从家里赶回来换班，文府里的人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他一间房一间房寻过去，终于在老爷的房间里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樵夫急忙循着声音找去，撬开封死的地方，毒气四溢，小姐勉强撑着身子在出口呼救。

樵夫把她拉出来，欲救下面的人，可是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小姐哭着说都死了，一个不留，樵夫只好放弃，怕歹人还会回来检查，又合上出口，背着小姐先逃跑了。

小姐一开始不敢相信此事与李员外有关，可是下面没有他的尸体。后来，不见他报案寻人，又听闻他步步高升，这才明白了，他利用了自己一家。

小姐虽然救了回来，可是因为毒气入体，残了身子。想去报官，发现朝廷压下了文府一事，知道幕后的人身份定不简单，只好自行谋划报复。

樵夫打听好了文府的供柴源，掺着有毒的柴火卖给了，转而流进了员外府。果然，李员外不久就传出了染病。

在发现了李府买新柴以后，樵夫便抓住了机会，以第一批好柴骗过了大夫，为李府每日供柴。尔后逐渐增加毒量，折磨李员外，至死方休。

李员外悔吗？何尝不悔，午夜梦回时，一个个清晰的面容就游离在他的眼前，喊着索命，喊着无辜。

当日古大人为慎王献了良策，借李员外之手偷得文大人与司马将军的密联书信，又派人仿其字迹伪造了各种不忠之言，慎王领着他晋见了皇上。

皇上本就不满这些所谓旧臣借先皇身份压迫，拦他迎回心爱之人，现在更是痛恨他们倚仗兵权结党营私，大逆不道。可因为自己龙体未愈，担心此时贸然降罪，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便默许了慎王他们的计谋，暗中谋害了文大人。

李员外成了功臣以后，却没有得到应得的职位，慎王只许他清闲员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李员外本想据理力争，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他就醒悟过来了。过河拆桥，从来都是皇家擅长的把戏，能留他一命，还许富贵就不错了，还敢要什么高位。

李秀才摇身一变，变成了李员外，他本想离开上京，回家乡好好将养，可是慎王不允，直截了当，如要走，杀无赦。

上京，曾经梦寐以求的繁华地方，成了他的软禁之所，成了他的噩梦之源。

甚至，李府就修筑在了离文府没多远的地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种下的恶果，慎王也以此警醒他，若敢胡言，下场也一样。

李员外从此都活在煎熬之中，他为了弥补犯下的大错，便广倾家产去接济贫民，修佛寺，筑洪堤……能做的，他都做了。只是碍于皇家秘密，不能为文府众人立长生牌位，唯一能让他们听到的，也只有抄佛经，颂经文。

事情大白，李员外跪在床边，头无力的趴在床沿，埋头抽泣，不停道着对不起。虽然他也不奢求能得到原谅，但他已经满足了，知道心儿还活着，还……报了仇。

心儿仍是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当李员外感觉到身体到了大限，鲜血涌到喉咙时，他试着去握住心儿的手。

可是，当他触到那一双再不复青葱的指头时，瞳孔骤然放大，一口鲜血吐到了床沿，沿着床单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

李员外没有力气起身，只能把一腔悲恨化成哭声，拉着眼前枯瘦的手用力呼唤：“心儿！心儿！你回来！回来！”

立在床边的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乔逸灵伸手探去，床上的人竟不知何时没了呼吸，眼角含着一滴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泪。想来文小姐没有原谅，却也听到了他的忏悔。只盼黄泉路上，不要再遇见了，各生安宁。

李员外终于说出了藏于心中阴暗的秘密，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他停下呼唤，轻轻搭在心儿的手指上，他不敢用力握，心儿恨他，他也没有力气了。

李员外继续跪着，转过了一点脖颈，诚诚恳恳的朝着门外离远了的樵夫身影说了一句对不起。又转回来，对着地底也说了一句对不起。

最后，目光虽然涣散却还是温柔的对着不愿转过头来的，他深爱的心儿，说了：“对不起。”然后，头便垂在了床沿，与世长辞。

文府的故事落下了帷幕，许云锡他们也终于破开了所有的秘密。李员外一死，必然安了慎王的心，而此地不宜久留，他们也该告辞了。

樵夫报了仇，也要离开上京了，许云锡请他收下一笔可观钱财，让他好好的活。剩下的日子，忘却过去，好好的活。

樵夫没有接下他们的银票，既然要忘记上京的事，就要连他们也一并忘掉，孑然一身，重新开始。

许云锡很欣赏樵夫，也不再多劝，天涯有时，有缘再见。

三人随着老大夫下了山，老大夫与乔逸灵把李员外的尸体送回了李府。然后，乔逸灵也拜别了老大夫，与许云锡两人会和。他们要先前往曲州，找到陈副使，晋见司马将军，暗中找到欧阳玦。

三人轻装出骑，摇摇晃晃，离开了上京。

在路上，乔逸灵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让她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慎王不直接杀了李员外灭口呢？”

许云锡但笑不语，还是盛凌云给她解释，“文大人是先皇旧臣，先皇有令，‘继位者，需尊旧臣，否则，便休怪君臣翻脸’。皇上痛恨旧臣，又怕旧臣联合翻脸，所以留下李员外，等到事情败露之时反咬一口，揭发先皇旧臣有造反嫌疑，歪曲民心。”

“可是小小臣子，还能反抗皇家不成？”

“先皇为旧臣留了兵权，一是为了皇帝有难时可以扶助，二来也可制衡新朝，三便是为了还情，让他们自保。”许云锡总算开口了，一路以来，总见他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大哥，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呢？”乔逸灵从来都不知道朝廷里的这些故事，以为天子为尊，不曾想即使贵为天子，也有许多无能为力，只能如卑劣小人一般，耍些伎俩。

“你还记得李员外与老大夫均提起的陈副使吗？”许云锡慢慢往前行着马，总算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微笑。

乔逸灵点点头，盛凌云也轻轻拍了一下马背，离许云锡近了些。

“这位陈副使，乃是曲州赫赫有名的司马大将军的部下。司马将军是先皇的旧属，先皇一半的江山，都是他帮忙打下的。最著名的，便是征战西北一事，当时先皇轻敌中了埋伏，司马将军浴血奋战救出先皇，不幸被俘，敌人软硬兼施，劝诫不听便想尽办法折磨他，可是他就是咬口不降。

后来，敌人拿他实在没有办法，便要将他斩首示众，以立军威。就在这时，先皇竟不顾所有人反对，更是违抗皇命，擅与敌军和议，割让半城，拿来换回司马将军。”

“先皇真是仁义仁德。”乔逸灵听到这里，不免啧啧称赞。先皇胸襟宽怀，正大光明，不是现在的皇上能及上半分的。

许云锡跟着点头表示赞同，这才继续说下去：“是呀，同样司马将军也是不俗之辈，得了赏识之恩，便在三万军兵面前立下誓言，一生忠于皇家。不仅如此，司马家世世代代都会为皇家保卫疆土，决不遗失半分。

壮志豪情之下，司马将军为报圣恩，请兵出战，拿回了割让的半座城池，将功代罪。

这便是他与先皇的情谊，所以先皇驾崩之时，写了圣旨昭告天下，以后赵家江山，便交由司马家世代守候，如后代有人欲收兵权，他们可另拥为王。”

“先皇果然足够信任他们。”乔逸灵继续感慨。

“是呀，他们不也做到了承诺吗，为了防止别人说他们居功自傲，拥兵自重，他们便驻守在了边疆苦寒之地，不回京城。”

“所以此番司马将军派出陈副使，是为了帮助明王登位？”

“不错，假皇子一事事非寻常。江山不稳，他们也只能出手扶持明王了。”盛凌云接言道。

乔逸灵明白了，盛凌云又接着解释：“至于慎王不敢对李员外出手，除了碍于皇上以外，更是害怕李员外早有准备，到时狗急跳墙揭发他，那一切便白费心力了。”

“原来如此。”乔逸灵想通以后，只觉朝廷还要比江湖残酷百倍，但是他们能做也必须做的，便是同司马将军站在明王的一边，叫这天下清平。

一阵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