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神
在那无根无垠的虚空正中,无法想象的巨室之内,令人作呕的笛声昼夜不息,无法理解的神明在翩舞,在击鼓,在喃喃低语。
而在这巨室之内,无法被人类理解的语言被低声呢喃而出。
“又一个。”
随后,它将目光投向远方,一颗星辰拖着灿烂的尾焰刮过死寂的空间。
注视良久,目光转向巨室中央,众神之神伫立在这,享用着万事万物万古的侍奉。随后,这道视线低落,注视着足下,缓缓离开巨室。
“又一场戏剧要开幕了,希望这次,不会很无趣。”
…………
月挂在天幕上,撒下白光,大地之上深红一片,白骨与腐肉重重丢弃在一起,叠成庞大的京观,一只瘦骨如柴的手从黑红色的血肉中钻出,随后是挂着腐烂肉沫的头颅,他沉重的喘息着,腥臭的气息刺激着肺,伴随着胸腔的一阵抽搐,呕出了大块未消化的血肉粘稠物,顾不得自己身体的异样,他赶忙用手抹开双眼。
“眼睛,我看不见了,为什么我看不见了。”虚弱的声音也掩盖不了这份惊慌,颤抖的声线和沉重的喘息彰示着此人的恐惧。
血液长时间的凝固让其不得视物,血肉在他的脸上凝结成了大片的血痂,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摸索,直到摸到了一块未沾染血肉的皮肤时,他沉默着,喘息着,随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用手撕扯着自己的皮肤,从耳根处揭下一层厚厚的血痂,宛如撕扯自己脸庞的剧痛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痛苦的怒吼回荡在这片腐烂的大地上,惊起无数蛆虫鸟兽,食腐的乌鸦瞪着猩红的双眸从尸堆中飞向天空,红色的鼠类撑着肥硕的肚皮探头张望,蛆虫扭动着身子挂在腐烂的尸体上犹如大片的米,蝇与蚊结伴飞舞在半空成为了这寂静夜里令人作呕的乐章。
一块,两块,当这人脸上的血痂都被撕下,一张稚嫩的脸庞被泪水冲刷干净。他睁开双眸,如同初生的幼崽,生疏的用母亲赐予的身躯感受这个世界。
缓慢的抬起头,将身子从尸堆中拔出,猩红的血珠沾在雪白的身体上,腐臭的气息从头发中散发而出,他跪倒在地,瘦骨如柴的双腿如此羸弱,竟不能支撑这幼小的身体,他撑着地,看着周围的腐烂与污秽,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侵蚀着大脑。
他孤独的蜷缩着,颤抖着,流着泪,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着听不清的东西,晶莹的泪珠滴落,滴落到血液中激起一阵涟漪,随后,这涟漪化为荡漾的水波,脚下在震动,就在这时大地散发出摄人心魂的气息,而他却感觉这气息如此亲切,他死死盯着,死死的盯着地,伴随着轰隆的声音,阵阵低语在脑中回响。
“你是我的子嗣,你是我的子嗣,你是我的子嗣,埃蒙,埃蒙,埃蒙……”
剧烈的疼痛充斥着脑海,痛苦的仿佛有手在搅动脑浆,大声的呼嚎着,拼命的用头颅撞击前方的尸体,直到血肉布满脸颊,碎肉充斥鼻腔与口中亦不停息,本静谧的森林瞬间变得疯狂,乌鸦迷失了方向忘记了飞翔,鼠类不停的啃食所有可食之物撑破肚皮也不曾停歇,蛆虫蚊蝇疯狂的扭动最后全部变成细小的碎片化为了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世界再无嘈杂苟且之声,重回寂静,只留下一道粗沉的喘息,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来,瘦弱的身躯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本暗淡的灵性汹涌狂暴如燎原之火,随手扯过一块布,色彩鲜红如同饱食人血,裹在身上步伐缓慢而坚定的向着月亮的方向走去,口中喃喃低语。
“母亲,母亲,母亲……”
月为他照亮前路,风抚慰他的身躯,大地在他脚下支撑他的足,森林为他开路为他欢呼。而他只沉默的走着,低着头感受着,感受母亲带给他的力,世界赠于他的礼。
一步,两步……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一步,每走一步,灵便暗淡一分,每走百步,神便内敛一寸,当一万步时,世界的赠礼已经结束,汹涌的灵亦埋藏心底。
初生时如同狂瀑般汹涌的灵被掌控,被束缚,压进躯体。凡人若窥视便会灼枯双眼的神被平复,被平息,与人无异。精神层面的变化影响到了物质,原本如神似幻的少年,变得平凡,如同邻家少子。
东升西落,黑色的帷幕被巨人拉扯下天空,初升的朝阳散布金黄,为世界带来生命的辉光,披着血红麻布的少年闭着双目走向东方,树叶自主为他遮阳,嫩草齐力支撑他的重量,松鼠为他采果,蜜蜂为他送来蜜浆,这是独属于神之子的规格,万事万物有生命者皆是他的兄弟。
当朝阳化为白昼,森林已至尽头,赤足红袍者立在山头,布满视野的是田野,是耕土,是目光可及的城镇。
人世的气息仿佛充斥鼻腔,神之子亦是人之子,如同稚儿恋母,游子念乡,与自己长相相似的总是亲切些。
想到这,他自觉的加快脚步,好似乳燕归巢般迫切。
…………
深呼吸,遇见同类的紧张压迫着他,人世美好的想象吸引着他,近了,近了,越过这丘壑便到了,他如是想着。黑幕上挂着的月光好像也落在前方的城里,如同在激励,去吧孩子,快去吧。
随着视线的不断升高,石质的城墙开始显露身影,但这一切好像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美好。
破败的城楼,瘫坐在城门边的数十男子,无人往来的城门,刺鼻污秽恶心的气味无一不在告诉他,别过来。轻快的脚步开始迟疑,向往的眼神变得疑惑和犹豫。当站在丘壑顶端时,前方的人世上空好似有掩天的黑暗,化作人脸在狞笑在张狂在欢腾在肆意生长,月光亦不能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