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博远侯(下) - 黄泉驿站 - 李狗嗨SEAN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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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博远侯(下)

抵达百万大山之时,博远侯已经是近耄耋之年,加上连续数月以来辗转奔波不止,也是引得他疾病不断。博远侯自知天命将至,便将自己家人和手下私兵聚集一处,命众人合为一族,从此以后相敬相爱不得兄弟阋墙,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选择了一处风水宝穴作为长眠之地,据他所说,只要自己葬于此山之中,便能保这一族后世衣食无忧,逃得了洪水猛兽,避得过天灾人祸。彼时的博远侯已经被族人视为陆地神仙,他的话没人敢不听从,于是在他的主持之下,七百私兵加上家中百余名族人抹去原来姓氏,以百家姓前八字重新编排姓氏,以期瞒天过海,哪料得此事刚刚做完不久,博远侯便撒手西归,弃众人而去了。

因博远侯殡天之地距离他自己所选的风水宝穴尚有千里之遥,于是族人决定按照原计划冒充明军官兵继续前行,仍将领头之人冒充军中官名称为“千户”,以方便行事。如此又经过三个多月的山中跋涉,这一族之人终于抵达博远侯所选之地,又经过旬年的辛苦,终于建成大墓,将博远侯安葬。

历经这种种经历,众人深感博远侯之深谋远虑,经过几番讨论之后,族人们一致决定还是按照博远侯临终所嘱,八姓合为一族居于一处,且继续按照军事化管理,这样既能相互依靠保护,还能为博远侯守陵尽孝。而原来为了行军方便所选的“千户”一职也延续下去,由八姓轮流担任。但即便是八姓轮转,想要成为千户也需要饱读诗书通晓八卦术数,只因为这是博远侯当年安身立命之术,切不可丢之弃之。

一般来说,这样的一个传奇故事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一个几百人组成的部族村落在山中过着桃花源一般的生活,他们有共同的祖先和信仰,他们有共同的生活习惯和规定约束,他们会按照共同的约定,一直和平、美好、小心翼翼的生活下去。

但只是百多年之后,这个被“攒”起来的族群便经历了一场几乎灭族的灾难。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让族人死伤惨重,甚至八姓中的两姓族人直接被塌方的山体掩埋,消失殆尽。不仅如此,他们还经历了第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内讧,有些年轻的族人开始质疑博远侯的庇护是否还在,或者干脆说有没有庇护这么一回事,面对惨重的伤亡和年轻人的质疑,年老族人们愤怒的斥骂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加上山洪冲毁了陵墓的一部分封土,于是族人们决定趁此机会去探一下博远侯陵。在当时看来,也许只有栩栩如生的博远侯尸体才能平复年轻族人内心的波澜。

但结果是残酷的,当众人下到陵墓之中时,散乱的陵室让他们惊呆了了,那个神仙一般的博远侯不见了,他连一片衣服、一块骨头都没留下,他的寝陵被盗了!

面对如此惨状,年轻的族人们沉默了,所有人都认定,这不是博远侯的错,而是那群盗墓贼的错!只有找到盗墓贼,寻回博远侯的尸骨,请祖先魂魄归位,这才是重新回到正途的唯一办法。

整座村庄更加沉默了起来,他们采取了更加严厉的军事化管理,他们每个人都更加勤奋的锻炼和刻苦的学习,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盗墓贼,寻回博远侯的尸骨。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还是无法通过术数测出尸骨所在,也找不到盗墓贼到底在哪里,似乎总有一层厚重的乌云掩盖在博远侯墓上,遮蔽了一切的真相。

他们坚信,只要是乌云就有被阳光刺破的那一天,于是他们继续近乎偏执的训练和寻找,小心翼翼的面对外部世界的一切,他们甚至怀疑所有人、所有事。但即便如此,乌云也始终没有被刺破,反倒是当年遗存的典籍越来越少,历任千户们几乎只能依靠口口相传来传递那少得可怜的知识了。几百年来,他们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偏执,他们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奇特的延续了数百年的村子,正在一步步的走向消逝,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和改变。这种偏执且悲观的想法就连时任千户赵熊飞也深信不疑,直到今天晚上他看见夏老头摆出那失传已久的阴阳八卦七星阵为止。

说完这一切,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赵熊飞的眼角也早已湿润,几个小时讲完了几百年的故事,其中沧桑心酸又有谁能懂得?

夏老头拍了拍赵熊飞的肩膀,语气低沉的说道:“这事不怪你们,要怪就怪博远侯死的太早,还有你们的敌人太狡诈。他们用本族人的尸体血肉作为血祭,这种高明又邪恶的办法,又岂是你们能够破解的。”

“那您可有办法?”赵熊飞接过我递给他的纸巾拭掉眼角的泪水后,哽咽的问道。

夏老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质疑而不开心,反倒笑的越来越灿烂:“我老人家要是没办法的话,干嘛跑这山旮旯里来?小子,安心等上几天吧。”

“您,您真能请回博远侯魂魄,继续佑护我们这一族人?”赵熊飞激动的紧紧握住夏老头的手。

夏老头很是费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冲着赵熊飞嘿嘿一笑:“老夫自有妙计,瞧好吧!”

送走赵熊飞后,天色几近大亮,我们三人都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一人选了一张床呼呼大睡,等我被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再次擦黑,到了次日傍晚时分。曲非直见我醒来,急匆匆的拉着我出门,直奔小广场而去。

我一开始还在迷糊,合计连口饭都不给吃就带我出门干啥?难不成是夏老头阴谋败漏所以要赶紧跑路?可跑路也不是往这个方向跑啊,这不是越跑死的越快么?还没等我想明白,曲非直已经把我拉到了小广场上,眼前的一切让我彻底傻了眼,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还空荡荡的小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有白发皓首的垂垂老朽,也有瞪着眼睛懵懂无知的幼儿,所有人都面朝先人碑跪在地上,弯曲的脊背和低垂的头颅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和虔诚。几百人跪在这里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先人碑下唯一站着的那个人——夏老头身上。

小院里的阴阳八卦七星阵已经被移到了先人碑下,夏老头身穿一件玄色长衫站在阵中,他双手背在身后,面向先人碑而立。在我和曲非直踏入小广场的同时,老家伙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们俩,口中喝道:“吉时到,天门开,请先祖!”随着话音,他点燃了身前供桌上香炉中的线香,三道青烟扶摇直上,聚而不散。我和曲非直赶紧来到老家伙身边垂手肃立,静候吩咐。

在夏老头的命令下,我和曲非直轮番取过八卦符镇中的符纸,双手捧在他的跟前。他自己则左手拿起朱砂盒,右手取出毛笔,舔满朱砂后用毛笔在已经画好的符咒上重重的钩上一笔,这一笔勾完,我们俩就得赶紧把符咒放回原处,再取一张新的过来。

符纸小而符阵大,八卦图形中的每一个符号都用数张符纸组成,所以即便是三个人配合,这项工程也颇为耗时耗力。等这数百张符咒勾完,别说我,就连曲非直也已经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我一边轻轻的揉着腰,一边看着还在念念有词的夏老头,心想勾一下都这么累,写起来不得更麻烦?那这老家伙昨天晚上又是怎么那么快就搞定这么多符咒的?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就算老家伙骗人,我也得陪着他把这场戏演完,否则就凭广场上这跪了这么久的几百号人,活活把我们三个砸成肉馅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此时的夏老头已经放下了朱砂和毛笔,右手持折扇,左手捏法诀,脚下踏出天罡七星步,绕着阵中的北斗七星连转数圈之后,突然停下脚步,面向先人碑高举折扇,口中大吼道:“诸天神佛,九天玄刹,煌煌天威化为八卦神符,燃驱魔烈焰,助我破邪去秽,引先人归位,再佑后人!”这几句说完之后,他猛然一个转身,以扇做剑猛的一划,七根牛油大蜡上的火苗瞬间暴涨,颜色由黄转白,并发出呲呲的炸裂声,在众人不由自主发出的惊呼声中,那数百张用来布置八卦符阵的符咒也变成了一个个火球,在夏老头身边燃烧、炸裂。

短短的几秒钟就像变成了几分钟,等这数百个火球熄灭,蜡烛上的火苗也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以后,夏老头缓缓站直身子,面向先人碑看了片刻后单膝跪地,声音平稳且威严:“先人已归位,众人叩拜!”随着他的声音,一道月光刚好照在先人碑的碑顶,反射出来的白光耀目且庄严。

“众人叩拜!”目睹了这堪称神迹的现象的赵熊飞声音中充满了激动。

“叩拜!”迎着月光,几百人在赵熊飞的带领下深深的弯下了脊梁,用他们的头颅触碰冰冷的地面,迎接先祖魂魄的归来。

仪式大成,冷清的村里立刻变成了狂欢的海洋,这是他们几百年的坚持和信仰,每个人都在用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艰难的对每一个外人保守着秘密,只为了求得先人的庇护,现在他们的目标实现了,怎么能不欢呼,怎么能不雀跃?

我拎着一瓶酒在角落里找到了曲非直,看着远处狂欢的人群问他:“你学问大,我问问你,他们怎么就确定这么折腾一通后,那博远侯的魂魄就回来了,还能保佑他们呢?”

曲非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难得的思考了好一会之后才说道:“你觉得他们有其他的方法吗?几百年了,他们把自己封闭在这里,把所有的秘密封闭在这里,别说向别人求助了,他们甚至不敢把秘密告诉别人。现在师父带着我们来了,每一句话都说在他们心坎上,每一件事都让他们信服,最后还有那么一场盛大的仪式,也不由得他们不信。”说到这里,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也许他们心里还是不信,但却找不到其他可信的办法吧。”

我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酒瓶,也往嘴里灌了大一口酒,遥遥指着被人拉着灌酒的夏老头说道:“要我说啊,最坏的还是那个老家伙!从头到尾都把我们俩瞒得严严实实!”

曲非直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次日一早,我还在宿醉呢,就觉得有人踹我,睁眼一看是夏老头。老家伙一边穿衣服一边踹曲非直,嘴里不停的说道:“快走快走快走!别睡了!别睡了!”

“你干嘛啊?”我做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天晚上才刚当了一晚上的救世主,这一大早的怎么就想起来跑路了?

夏老头激动的连扣子都系错了:“废话!你骗了人家之后还不赶紧跑?”

一听这话,我的酒立刻醒了,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一边答道:“别,别扯上我,要骗也是你骗人家,和我们没关系!你说你也是,人家一没拿钱砸你,二没拿枪指你,你骗人家干啥?”

“废话!”夏老头瞪了我一眼:“不骗他们的话,咱能走得了?!”听了这话之后,我没出声反驳,似乎确实是他说的这个道理。

可就在下一刻,我们的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了,手里端着食盒但脸上早已经青筋暴跳的赵熊飞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气的连声音都哆嗦了:“你们,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你们骗了我们?!”

我赶紧伸手指夏老头:“他,是他,都是他干的!”

夏老头白了我一眼,迈步上前拿过赵熊飞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一边大大咧咧往外拿饭菜,一边颇为严肃的对赵熊飞说道:“你真的相信有先人庇护这个说法?”

“废话!”赵熊飞眼都快气红了:“几百年啊,我们几百年都在这里,就是坚信有先人的护佑,你现在竟然问我信不信?!”

夏老头停下手里的活计,抬眼平视赵熊飞,声音平缓的说道:“佑护一事,多半是先人的心愿和后人的期许罢了。我且问你,这数百年来,你们这村子遭遇过多少次天灾人祸?多少次灭顶之灾?你们可曾因为这些天灾人祸而离开此处或者就此绝灭?没有吧?一次都没有吧?你可想过这是为什么嘛?”

赵熊飞愣了,他真的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记忆中,无论是哪位祖辈都把自己的生活形容的很艰难,但偏偏这种艰难的生活一直都在继续着。因为虽然艰难,但他们从没因为钱犯过仇,博远侯当年的赏赐中虽然没有稀世珍宝,但全都是真金白银,根据博远侯遗命,这些东西一件都没有被埋进墓中,所有钱都花在了村民们的身上,就算赶上大灾之年,他们只要够勤劳,就能收获足够大家吃的粮食,最最不济也能拿钱出去高价买粮买肉回来,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需要易容改装小心翼翼罢了。他们村里确实因为意外死过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是饿死的。

夏老头见他呆在那里一声不吭,随手捏起一块肉塞进嘴里,然后起身走到赵熊飞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你记住,庇护你们的,永远都是你们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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