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夏老头的理论
其实夏老头的故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又臭又长,他只是说出了之前我们并不知晓的一些隐情,也算是圆上了之前我们没有处理好或者说没有想明白的细节。老沈家不算什么好人,他们雀占鸠巢的在别人家的大墓上修建了自己的祖坟,还捎带手把人家的大墓给“镇”了,现在墓毁风水断,算得上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谁。可话说回来,那博远侯就一定是好人了?
博远侯通阴阳晓八卦,是一个才高八斗学贯古今的奇人。但奇人并不代表是完人,尤其是他身边的族人,不敢说良莠不齐,但也不是人人皆为圣贤,包藏一点私心也算是人之常情。博远侯在世的时候,众人惟他马首是瞻,尽管很多人不愿意离开京城那繁华之地,但还是遵从了他的决定。但当博远侯在深山老林里辞世之后,这根主心骨啪的一下就断了,几百号人就慌了神,近乎于惯性的执行着博远侯的命令。
当他们按照博远侯遗命来到那处风水宝地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这的的确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只不过是被人用过的风水宝地——这是一处五代时期的王陵。
盛唐之后,中国历史进入到了五代十国这个特殊时期,虽然不能说史上最混乱,但在短短七十余年的时间里不断的分裂、合并,也算得上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段亘古奇观了,那段时间王侯遍地,堪称一抓一把。比起分疆裂土,这些贵族们更是把当时的天下财富瓜分的七零八落,导致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国运一蹶不振。这一乱世直到百年后的宋真宗和辽国缔结澶渊之盟后,才算是真正的稳定了下来,宋朝也由此进入中兴。
而根据博远侯族人们的考证,这处博远侯指定的“风水宝地”,便是五代十国时期一位王侯的陵墓,具体墓主已经不可考,但因为其地处偏远,墓中宝藏倒是未曾被人染指,加之陵墓结构完整,省去了大量修造陵墓的人力物力。
不管是从私心角度还是从遵守博远侯的遗命角度,族人们把这座大墓给盗了,他们将原主人的骸骨丢弃,将博远侯葬入其中,并对墓室进行了一番粉饰遮掩,以求避人耳目。除此之外,他们还定下了一条规矩:凡祭拜者,仅可于墓门神道处进行,未经八坊同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墓室!
最终,沈家人不知有陵卫,在巨墓之中大挖大改;陵卫们为了保守秘密而不踏入墓室一步,更不知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后人肆虐。阴差阳错也好,机缘巧合也罢,这条为了保守秘密而制定的祖训成了掩护沈家人的护身符,两个隐世家族竟然就这么近乎不可思议的隔山相处了数百年之久。
说到这里,夏老头端起酒杯深酌一口,缓缓吐出酒气后,带着叹息说道:“只为yin人妇,难保妻儿否。博远侯为保后代,纵容族人盗了这前代大墓,他自己的风水宝穴其实并没安稳多久便被沈家人糟改的一塌糊涂,祸及自己族人。现在宝穴已破,沈家人前途未卜~~~这世道,好轮回啊。”
我和曲非直默默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这事情没法评论到底谁对谁错,只能是夏老头那句话: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可是,您老前几天去平什么事,扫什么尾了?他两家都这样了,你还准备来个定点脱贫帮扶,带他们走上发家致富之路吗?”我一边倒酒,一边把话题的慢慢转移。
夏老头白了我一眼,说道:“好话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也没个好听!我老人家没本事带他们脱贫致富,但是把他们从那山沟沟里赶出来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这两家人都是吃老本吃习惯的,继续这么呆下去,迟早就是个亡族灭种的结果。”老家伙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含混的说道:“重病就是猛药,我老人家没有猛药,但我可以帮他们找到猛药。下个禁制、托个梦啥的又不难,不停的给他们搞事情就好了,什么扶贫干部、旅行团、考古队、探矿队不停的去,不信他们那堆榆木疙瘩脑袋能扛得住~~”
我嘿嘿笑道:“您这半个月之前刚给人家来了个祖陵归位,给所有陵卫们树立了信心。现在又搞这一套,他们没准真扛得住。”
夏老头不屑的哼了一声:“祖陵归位,又不是祖宗归位~~小曲不是说了,那就是个科学实验,假的,骗他们的。不过我也正经找博远侯聊了聊,让他赶紧投胎滚蛋,儿孙自有儿孙福,别在这里瞎搅和了。”
“博远侯?他不是死了么?您还真能和鬼聊天啊?这世界上真有鬼吗?”即便是已经喝的两眼通红,也改变不了曲非直这种低情商的聊天模式。
夏老头对这孩子的态度颇为恨铁不成钢:“你啊,这时候几得学学你师兄,你看看他,师父说啥他都信。跟博远侯聊天算什么,以后师父带你跟爱因斯坦喝茶都不是事~~不过我得先看看他老小子是不是已经投胎了~~”
一听到爱因斯坦,曲非直眼都亮了:“师父,耶稣那边的事您也能沟通呢?您什么时候有时间给安排安排?那个~那个~爱因斯坦要是不方便的话,霍金也行~~他老人家刚去世没几年~~~”一见曲非直这么较真,夏老头立刻自知语失,但又被这傻徒弟话赶话抓着不放,一时间脸上变颜变色,颇有些尴尬。
我赶紧给他解围,伸手拍着曲非直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先别添乱,霍金也好,爱因斯坦也罢,人家那都是大学者、大师,你以为你想见就能见啊?你去趟银行还得排队呢,更何况见大师呢?那也得预约、取号、排队,懂不懂?现在当务之急是咱这的命案,六条人命了,六条人命啊!不能让凶手再肆虐下去了!你说是不是,师父?”话说到最后,我冲着夏老头谄媚的笑容。
夏老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还是开山大弟子觉悟高!不错,什么最重要?人命最重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皆平等,死的就先放放吧,咱先顾活着的,不能再让人受害了。”
我赶紧递话:“老爷子,您之前说我们俩胡说八道,看来您心里已经有底了。不如趁这个机会给徒弟们说说呗,咱把这案子破了,也让小法医多佩服您一点,给那小丫头点颜色看看!”
夏老头突然叹了口气:“哎,抓人不难,但抓人不意味着是破案,估计这个场子是找不回来了。”
“抓人不就是破案了?”曲非直也终于被我们带出了爱因斯坦主题,开始关注案件了。
我替夏老头回答道:“现在破案要讲证据讲流程讲合法性,不是随便抓个人就可以的,我猜老爷子的手段就是过不了这些的。”
“那就是说师父的抓人过程没有证据不讲流程还不合法咯?”曲非直继续较真。
夏老头气道:“那我还抓什么人,把你绑起来打一顿好不好?你认了我就带你去投案,不认就继续打,打到你承认为止!”
我听的哈哈大笑,直接挪到了夏老头身边,抽出一根烟递给他,问道:“老爷子,您就别跟他置气了,给我说说呗。之前我们说献祭的事,您说我胡说八道,现在又说有了眉目,是不是真的有点啥您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
夏老头接过烟点着后抽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你们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献祭这事是真的,有些宗教会献祭活人也是真的,可你们忽略了宗教的本质和献祭的阶段性。什么神啊佛啊,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信众的信仰,就是咱俗话说的香火,香火越旺,这神啊佛啊的才越厉害。你说,和瓜果梨桃猪牛羊比起来,杀个人来献祭是不是难度系数和操作成本大的吓人?搞不好人没杀成,自己的信徒死了,这多亏啊。”
曲非直这会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收到的嘲讽,推了推眼镜正色道:“那要是按照您的意思,祭品难度系数越大,祭品的价值也就更高,如果我要是有事求佛爷,是不是杀个人放过去比杀头猪更容易实现愿望?”
“呸!”夏老头又白了他一眼:“不管是佛是道还是其他什么宗教,大抵都是普度众生救人水火,那些靠着杀人献祭的宗教早已经绝了。再说了,你平时不理人家,有事了才来求人,你觉得人家搭理你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开庙门不烧香,祸到临头许猪羊,任凭你把头磕破,自古人忙神不忙。”
我一看夏老头又有说评书的范儿了,赶紧又把话题扯回来:“老爷子、老爷子~~您先歇会,先把我这问题解决了,甭管是宗教还是啥,您是不是心里有目标了?”
夏老头深吸一口烟,然后仰起头闭上眼,让烟气慢慢的从口鼻溢出,如此停了好一会,他才缓声说道:“老实说,我没有明确目标,但我知道应该找什么样的人。”
“那您给说说。”我用眼神制止了还想提问的曲非直,脸上对着夏老头陪笑。
夏老头这会神情严肃,完全进入了状态:“这人年纪应该挺大,但状态很好,我不好形容这个感觉,就像是一个活力四射的老年人。他应该没有工作,所以才能有时间和机会去接触到那几个受害人。他穿着很体面,笑起来也很好看,所以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又有点小心眼,很多时候会让人觉得他记仇,甚至是睚眦必报那种感觉。”
听着他这么说,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说老爷子,您说的这种人,我怎么觉得遍地都是呢?别的不说,咱爷们三个往老年大学门口一蹲,一天能看见好几十个,尤其那些退休老干部,不都这样的?”
夏老头没有在意我的吐槽,而是微微睁开双眼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记住,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是看起来最无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