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献祭的意义

祭品，顾名思义就是祭祀时候的用品，自上古时代就有的东西。其实说是东西也不准确，从好看的石头到精美的工艺品，从猪牛羊三牲到活人殉葬，从撮土焚香到瓜果梨桃，祭品的涵盖范围之广，残忍程度之高，可以说是超乎了大部分人的想象。但归根结底，就是人们向神明奉献的“礼物”，“礼物”价值越高，越能体现出祈祷的诚意，以期能更好更快的让神明保佑，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具体的祭品还是要看信仰中神的“本质”是什么，比如崇拜雷神、水神、河神之类自然神的，祭品就相对温和，人祭的现象只是偶尔出现；也有崇拜动物神的，比如巨蛇、猛虎类的，祭品就相对血腥一些；也有一些认为死亡是最神圣的，他们的祭品就“刺激”的多，除了人祭之外，分食死者的尸体都不罕见。甚至直到现在，在某片大陆某些原始部落中还保留着人头祭祀的传统，不过倒也因此就说他们一定血腥和野蛮，只是某种信仰遗留而已。

在我看来，这三起命案的六个死者就是所谓的祭品，只不过他们被献祭的不仅仅是生命，这三个命案中的六条人命分别代表了亲情、友情、爱情这三种感情，而凶手实际上要献祭的也就是这感情，人命属于捎带的。

听到这里，胡丽丽有点顿悟的意思，但语气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献祭感情？是不是有点太玄乎了？”

我摆摆手：“都说了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嘛，这就是个象征意义。再说你也别觉得玄，小到水果五谷，大到牛羊三牲，不都是意思意思嘛？你见过神仙拎着扎啤杯下凡的么？神仙坐在供桌上，左手扎啤杯，右手大鸡腿，来个肉串、喝瓶啤酒，吃饱喝足之后告诉信徒：你们的祭品我收到了，很好吃。现在说吧，你们求我干嘛？没有这样的啊，都是个象征罢了，说高深一点呢，就是神仙把这些祭品的精华、魂魄吸走了。你说，这跟拿感情献祭有什么不同？”

胡丽丽点点头：“那我大概明白了，就是个象征意义，女孩杀死了自己的未婚夫，那就象征着把爱情献祭给了神；老张打死了老李，那就象征着把友情献祭了；刘达城害死自己儿子，那就是象征献祭了亲情。”

“没错！”我冲她一挑大拇指：“理解的没毛病，就是这个意思。”

“那他们献祭给谁了呢？是他们主动献祭的还是另有幕后黑手？”曲非直推了推眼镜，做出一副作学问的样子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摆摆手：“你想多了，其实现在去想他们是主动还是被动并不重要，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需要献祭的所谓的神存在？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崇拜这个神或者说这个宗教，那这种惨案还会继续。”

一听到还会继续，胡丽丽蹦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真的有人会信这个？这么～～这么残忍血腥的神？”

我苦笑道：“小姑奶奶你先别激动行不？首先呢，死亡在很多宗教中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甚至有人会认为死了才能结束苦难的今生，开启美好的来世，所以主管死亡的神并不一定就是邪神。另外，有些人也许真的会因为某些巧合也好，错觉也罢，会把在拜神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归在神的身上，这个叫～～叫什么来着？”我把目光投向了曲非直。

学霸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几乎是机器一般快速且准确的接过话头：“幸存者理论，也叫幸存者偏差。最初是二战期间一位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统计学教授提出来的，他接受军方邀请进行一项统计工作，后来他统计出的结果和军方统计出的结果以及提出的应对措施大相径庭，于是这个偏差就被称为幸存者偏差。后来随着研究者的不断增加，最终成为了一种研究人心理状态的成型理论。举个例子，某车企上市了一款新车，我师兄觉得这款车刚刚上市，市面上应该很少，开着会很拉风，于是他就买了一辆，可后来当他开着这辆车上街的时候，发现马路上这款车有很多，一百辆车里面有七八辆同款。如果让我们来看，一百辆车里面只有七八辆同款，这个比例绝对不大，但在师兄看来，那就是一百辆车里面，竟然有七八辆同款，这个绝对不能原谅。其实这个就是幸存者理论的一种，只不过我师兄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同款车上，注意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的问题，内心不由自主的放大了这个现象。而回到之前那个神的话题上，就是一些人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信仰的神上，觉得在拜神之后发生的幸运的事情都和神相关，都是因为神的庇护才会让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前面说的和后面说的都没什么毛病，就是中间那个举例说明让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胡丽丽倒是挺明白了，她点点头补充道：“那我大概明白了，就是人们身边发生了好事，就会认为这是神明带来的，需要再次去拜神去感谢神明。如果发生了坏事，那就是恶魔带来的，那么也需要去拜神，祈求神明的庇护。”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虽然是我挑起来的话头，但也已经快被这一堆理论搞的头大了，果然学霸和学渣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那你刚才说还有可能会有其他命案，这个也跟什么献祭有关？”胡丽丽把问题再次抛回给了我。

没等我回答，曲非直抢过了话头：“理论上来说，人类的情感主要就是亲情、友情和爱情，其他的所有情感都可以被这三种情感所包括在内。但如果这人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完美主义强迫症，那么把其他情感拿出来献祭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比如忠诚，比如信任，以及其他的七情六欲，只要他认为是可以拿来献祭的就都可以。”

胡丽丽脸色一黯：“那要是如你所说，这还得再死多少人啊～～关键是我们还找不到凶手，所以我现在特别希望你俩刚才都是在胡说八道。”

我正想着怎么安慰她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亏你也信，这俩小子就是在胡说八道！”三个人循声回头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夏老头。

消失了十多天的老家伙跟没事人一样斜靠在门口，扇子斜插在腰间，手里还捏着一根烟，一见胡丽丽瞪他，就赶紧歪头把嘴里的烟雾吐向屋子外面。

“好家伙，您这些日子干嘛去了？”我在胡丽丽爆发之前揽着夏老头的肩膀走出了法医实验室。

夏老头笑眯眯的回头看看胡丽丽，又看看我，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徒弟们干完活就走了，当师父的不能不扫个尾巴啊。这活干的好不好，就看这尾巴干净不干净、利索不利索。”

我愣了一下，随口问道：“哪个活没弄利索啊？给说一声就得了，怎么还让您老人家一消失就十来天？”

“哼，你们弄得了么？”夏老头撇了我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傻小子，王家铺子那群陵卫和沈家只一山之隔，老沈家对人家守着的陵墓又挖又改的，为啥陵卫没有发现过？你真当那群陵卫傻？还有当初咱下去的时候，你说那壁画是五代时期的，可陵卫护着的那位却是宋末明初的人物，这个关节你忘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浑身上下直冒冷汗，这些细节是真的被我忽略了，可如果较真说起来，这一个个可都是致命的问题。沈家在那里大兴土木，如果陵卫们早早发现，那一场涉及几百甚至上千人的火并绝对避免不了。以我所看到的战力而言，沈家会不会被灭门不好说，但绝对是无法再从那里立足的。王家铺子的陵卫们肯定不是傻子，那照这么说起来，沈家人要么是运气很不错，要么就是有人暗中相帮。我不由自主的看了夏老头一眼，这老家伙一脸得色，颇有一副天下大事尽在掌握的派头，难不成这老家伙参与其中了？

我正想开口问他，老家伙突然一扯我袖子，声音也瞬间抬高了八度：“我说开山大弟子啊，你师父我这么辛苦，难道不应该请你师父吃顿饭吗？”

我偷眼往后一看，小法医胡丽丽正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问：“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是不是又要出门去搞那套封建迷信了？”

我赶紧提高声音接过话头：“应该应该，师父您老人家随便点，让当徒弟的尽尽孝心。走！咱吃饭去！”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夏老头的肩膀往外走。曲大博士这会也没犯一根筋，一见我和夏老头往外走，立刻背起双肩包，低头就从胡丽丽身边蹭了过来，紧跟在我身边。

胡丽丽一看这个架势，便没有再纠缠，她是极不喜欢我们这种“酒局”，三个大老爷们找个不干不净的脏摊，叫上几个凉菜，炒上几个热菜，烤上一把肉串，搬上一桶啤酒就能喝到半夜，她绝对接受不了并且坚决不会参与。只能是恨恨的喊道：“别喝太多！有事随时找你们！”

三个大老爷们如同胡丽丽所想的那样，找了个不干不净的脏摊，叫上几个凉菜，炒上几个热菜，烤上一把肉串，就开始臭侃，唯一有点不同的是，我和曲非直喝啤酒，夏老头自己喝白酒。这老家伙沾酒就醉，可喝酒还偏偏挑三拣四，自己端一杯子白酒能喝三个钟头，非要对我们一口一杯的啤酒指指点点。

我和曲非直是真怕他喝多了就趁机闭嘴，一到地方就开始献殷勤，倒酒、端菜、拿串，等乱七八糟收拾完，立刻一人一张谄媚的笑容对着老家伙，请他说说怎么回事。

夏老头手端酒杯嘿嘿一笑：“求我。”

“求您！”我和曲非直二话不说，一人透了一杯啤酒。

“我说一段，你哥俩得喝一杯，不图别的，就看你们这份诚心。”夏老头的三角眼里透出一丝贼光。

用我们这的话说，这老家伙就是在“拿桥”啊，可现在似乎也没别的办法，现在不由着他的性子的话，这老家伙肯定会在别的地方搞我们。现在说人命关天也好，求学若渴也罢，怎么都得让他“拿”住一次了。我扫了曲非直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喝酒这方面我没比夏老头强多少，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是他来当主力了。

曲非直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悲壮，他冲着夏老头点点头：“师父，您就说吧！”

夏老头抿了一口白酒，又吃了两串烤肉，这才悠悠的说道：“这个故事啊，要从五代时期说起～～～”

扑通一声，曲非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