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社会小白
位于千禧大厦一楼角落的婚姻登记处门口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大群人,命案的现场堪称惨烈:一个年轻男人趴在地上,以他脖子为中心,周围有好大一片鲜血,血量多到连看热闹的大妈都认定他死定了。男人身穿白衬衣黑西裤,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尸体边还放着一束鲜花,根据这身装束和鲜花来判断,这家伙应该是来办结婚登记的,没想到就在婚姻登记处门口被人给割了喉。被吓坏的保安大哥印证了我的说法,他说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前,这男的捧着鲜花来到了婚姻登记处门口等人。他在这里干了十来年了,这种情况很常见,一看就是小情侣今天来登记的。过了有半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功夫,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远处过来,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说说笑笑。保安大哥当时还觉得挺温馨的,认定这小两口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结果还没等他嘴角的笑容收回去,那个女孩子就突然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把刀子,左手一拍男人的肩膀,等他一回头的功夫,右手的刀子就噌的一下划开了男人的脖子。
女孩身手非常利索,一刀得手之后丝毫没有停下,迈步就冲进了千禧大厦,当时保安大哥已经吓傻了,两腿酸软几乎站立不住,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想到要阻拦她。而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女孩会如此对待自己,愣了一会之后,才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缓缓跪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警察赶到现场之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千禧大厦,毕竟凶手杀人后跑进了里面,千万不能让她给跑了。可面对这个新建没几年的大楼,警察们还是有点头疼,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楼里的情况太复杂。
千禧大厦虽然名为千禧,可并不是千禧年建的,只是因为开发商叫千禧集团而已。这楼从建成到现在也不过三五年,算是我们这里的一个新地标性建筑。成为地标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在我们小镇上楼层最高的写字楼,建成之初颇是吸引了一些人来这里拍照留念。又因为民政局把婚姻登记处设在了这里,所以但凡能跟婚庆搭点边的什么婚庆公司、好车租赁、庆典用品、婚纱摄影、旅行社、房产中介、孕婴用品、教育培训纷纷在这周围开店设点,甚至还曾经有家具商搬来全堂的红木家具在楼前的广场展览,所以这千禧大厦算上的是酒镇一个新的商业中心。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这楼里人员众多情况复杂,且这会临近中午,楼里出来吃饭的、楼外面进去送饭的全都被堵在了门口,警察带着保安一个个的审查身份,虽然是配合破案,但也是引来牢骚无数。
“怎么确定里面那个死了?”我眼睛盯着门口的人群问胡丽丽,我没敢正眼看她,因为实在不知道她会因为那条短信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胡丽丽其实也没看我,她正蹲在地上收拾她的法医工具箱,一边收拾一边跟我说道:“从打电话报警到现在,人进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期间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她有其他想法的话,早就应该动手了,现在既然这么安静,所以不排除畏罪自杀的可能。”
我低头看了看尸袋里的男人,他的皮肤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异常苍白,颈部动脉上的那条口子大的吓人,尤其是此刻已经没有血液流出,那伤口如同一张狰狞的大嘴横在他的脖子上,把一层层的肌肉、脂肪、血管等等展现在我的面前,加上他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惊恐,这就让整具尸体看起来都有些狰狞。看了几眼,我冲曲非直摆摆手:“赶紧拉上吧,看着吓人。”
正在这个当口,胡丽丽别在肩膀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胡法医来一下大厦八楼西南角卫生间,发现女性尸体。重复,大厦八楼西南角卫生间发现女性尸体。”
“收到。”胡丽丽回了一句之后,冲我一招手:“走吧,你们也来活了。”
我和曲非直抱着尸袋、扛着担架车冲上了八楼,别说进卫生间了,一看见卫生间的门就让我就有些佩服这姑娘,太会选地方了,她把自杀地点选择了男卫生间。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要找一个姑娘,第一反应是去女人会去到的地方找,尤其是在警力人力有限的情况下,肯定会先去孕婴用品、婚纱摄影这种女性人群比较聚集的地方,又或者是女卫生间这种隐私性比较强且换装方便的地方,所以一开始的逐层排查中并没有仔细检查男卫生间。而这个姑娘偏偏就选了男卫生间,而且从她身上的伤口来看,她是一进男卫生间不久就自杀了,根本也没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男卫生间最角落的一个隔断里,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就那么孤零零的坐在马桶上,面前的隔断门上喷满了鲜血,血量多到沿着门板一滴滴的滑落在地面上。女孩的头低垂着,散乱的长发垂在脸侧,两只手都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掉落在她右手正下方的地面上。初看过去,除了整个卫生间隔断和她那件白色连衣裙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不妥,但当胡丽丽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显露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发出了不由自主的低低的惊呼声,这姑娘对自己下手太狠了。
三条巨大的伤口横贯在她那白皙的脸蛋上,把她那原本娇俏的容貌毁的惨不忍睹,高挺的鼻子被硬生生从中间划断,微翘的嘴唇被豁开,红色的牙床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个原本俏丽可爱的女孩子,就这么生生的把自己毁成了别人眼中的噩梦。
“这姑娘对自己下手够狠的,鼻梁都被自己划断了。”胡丽丽仔细检查了伤口和地上的刀子之后才喟叹一声:“伤口和凶器吻合,而且都有生活反应,说明这是她自己先划脸毁容,然后才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自杀。从流血状况来看,她进来之后就直接实施了自残和自杀行为,连点犹豫都没有。哎,这是图什么啊。”
胡丽丽的问题没人回答,也没法回答。
等胡丽丽和她的同事检查完尸体并拍照之后,我和曲非直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女孩的尸体搬进尸袋然后抬上担架车。就在推着担架车往外走的时候,我听见了个略带颤抖的声音在说道:“你们都问了我好几遍了啊!我~~我就是想去上个厕所,结果,结果一进来就发现那个门下面有血~~~”
听起来这个是第一个发现女孩尸体的人,我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那是个神情紧张甚至是有些惶恐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看起来就不怎么平整的衬衣西裤,手里在不停的摆弄一部有些过时的老款手机,当我的目光在他腰间掠过的时候,甚至发现他的裤子拉链还有一半没有拉好。看起来这位老哥没说瞎话,他是真的在上厕所的过程中被吓到了,以至于直到现在还都没缓过神来。
把两具尸体拉回殡仪馆的法医实验室,胡丽丽一刻不停的开始验尸,对于这种具有明显致死原因的尸体,要化验出生前是否服用了含有特殊效果的药物是关键,比如有致幻类药物就有可能引发某人的不寻常举动,其次就是检查是否有某些不可治愈的疾病,这也可能会导致某人情绪的极度波动。
检查结果正常的没法再正常了,两个人的肠胃、血液等等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异常残留,身体也健康的不像话。另外一边负责外围调查的刑警们也把这两个人的资料拿到了手,同样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
男孩子今年29岁,是一家外地公司派驻酒镇的业务经理,公司业绩不错,算得上的是青年才俊。除了应酬必须的抽烟喝酒之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连麻将牌有几个花都不知道;女孩子26岁,酒镇本地人,从外地上的大学,回到酒镇不到两年,现在一家公司做文员。两个人是一年多之前在某次业务酒会上认识的,然后就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三个月之前,男孩子的父母来了一趟酒镇和女方父母见面,双方这就算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了,两边老人还各自出了一半的首付在酒镇给这对准夫妻买了婚房。因为婚房现在正在装修期,所以男孩子暂住公司宿舍,女孩子还是在父母家住,最近俩人还在频繁看车,看起来是准备新房新婚再买个新车。除了正常的房贷和可能出现的车贷之外,这对准夫妻没有其他任何的债务,而这点房贷也在他们的薪酬承受范围之内,至少他们还有余力去考虑买辆车,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把今天选做登记的日子是女方父母定的,因为这天是女孩子的生日,老人想讨个双喜临门的兆头。唯一的一点点意外,就是今天上午女孩子出门的时候忘了拿户口本,眼看快到登记处了,又跑回去拿了一趟。结果没成想,就是这双喜临门的大日子,变成了两个年轻人的凶日,两个年轻人在一小时内相继变成了两具尸体,冷冰冰的躺在了尸床上。
不忍心看女孩子父母抱着自己女儿尸体痛哭失声的样子,我捏了捏鼻子从太平间走了出来,迎头碰到了刚刚打完电话的胡丽丽,我问道:“你们这外围调查怎么样了?”
胡丽丽无奈摇头:“两个人的背景干净的吓人,女孩子的工作就是资料录入和档案整理,平时工作一天见到的人都不会超过五个,想跟人结仇都没机会。男孩子的工作倒是接触的人多,但他们公司在这边属于垄断型资源,别说竞争对手了,连他的客户几乎都是要回头求他拿货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得罪人的可能。另外就是女孩子上学期间谈过一个男朋友,但因为要回酒镇,两个人分手了。前男友现在事业平稳,有个正在谈的女朋友,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男孩子有个从大学开始谈了三年的前女友,不过分手也四年多了,前女友的孩子都会爬了,更没有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说到这里,她摊了摊手:“两个典型的社会小白,档案袋里的材料比脸都干净。”
我挠了挠下巴问道:“女方父母呢?没准谁对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想报在他们女儿身上?”
胡丽丽苦笑:“这个查起来就没法说了,老头老太太干了一辈子工作,这得从何查起啊?而且甭管是谁,其中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凶器来源。那把成为凶器的刀子是女孩从父母家拿走的,就是一把常用的水果刀,持刀下手的也是女孩子,所以不管有多大的仇怨,他是怎么能让女孩下手杀了自己的未婚夫然后再自己毁容自杀的?”
听她说到这里,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前段时间那个香水杀人的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