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心愿

接下来，小周参与了对那位刘法医的审讯。他承认了凶手就是自己，被分尸的是他之前带过的学生，后来学生毕业了，他也转到了法医，但两人一直保持书信往来，关系颇有些暧昧。直到刘法医结了婚，他俩的关系也没断。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这孩子非要过来找他。刘法医也没拒绝，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另外一处小房里。两个人就这么过起了地下夫妻的生活。但那女孩子并没有因此满足，相处三四个月之后，就提出了让刘法医离婚，然后娶自己的要求。刘法医自然不肯答应，于是双方就开始不停的争吵。后来终于发展到了动了手的程度，刘法医当时冲动的把那女孩子推倒在地，结果没想到女孩子的后脑勺撞到了地上的一块凸起上，结果女孩子当时就死了。刘法医不想搭上自己的职业前途和性命，所以压根就没有投案自首的想法，等冷静下来之后，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把女孩子分尸了，并利用各种机会进行了抛尸。他原以为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尤其是后来尸块被人发现之后，局里也找不到尸院，这让他更加信心十足。

可万没想到，小周和他师傅来了。短短一周时间，老辣的师傅就几乎判断出了一切。就在刚才，他们进行最后的内部推理的时候，师傅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在刘法医的心尖上，他生怕下一句话就要爆出自己的名字了。而这种紧张焦躁的情绪在师傅拿自己开玩笑的时候达到了顶点。在他们三个人都在笑的时候，刘法医看准机会瞬间爆发，不顾一切的拿着刀子捅向了师傅。

他当时的想法也很简单：这屋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如果他用最快的动作把另外三个人都杀死，那么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就可以随意编造这个屋里发生的事情。比如他完全可以说是法医助理做下了杀人分尸案件，然后在大家验尸分析的时候，突然偷袭杀死了小周和师傅，自己则是因为要制止他才受的伤，最后终于反杀法医助理成功。

这样的说法也许存在漏洞，但无论如何对他来说还有一线生机，也许就有机会利用二次调查的时候逃之夭夭。否则的话，如果大家按照师傅分析的那个套路去找人，总有一天会排查到自己身上。

审讯结束了，看着那一本笔录，小周有些无话可说。从当上警察那天起，他就做好了牺牲在歹徒手里的准备。师傅告诉他的，警察每天都在抓贼，搞不好哪天就让贼把自己给害了，说起来残忍，但其实也很正常。既是当警察的工作，也是当警察的荣誉。但师傅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最后栽到了自己人的手里，这种结果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回到了局里，大家给师傅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小周当时已经哭出来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在师傅旁边，从抓小偷抓流氓开始学着破案，到后来的破获杀人案件，成为破案能手，全国各地争抢。他和师傅既是师徒又是搭档，既是同事又是亲人。而且师傅明明已经退休了，他是为了这份事业又回来的，谁能知道就在他回来了之后没有多长时间就遭遇了这种事情，小周心里有股火，但这股火却发不出来。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小周漫无目的的在公墓中游走着，他确实想不出来自己应该干什么。他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案子等着他去破，可身边那个人却换了，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呢？

就在此时，小周突然听到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纸条在甩。他下意识的一抬头，发现就在不远处山坡上的一片平地上。一个人端坐在那里，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在剑尖儿上戳着一张黄裱纸，那哗啦啦的声音就是他挥舞桃木剑发出来的。

小周慢慢的走了过去，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人竟然是老夏。老夏的身前儿放着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香。香炉旁边还有三个盘子，里边放着几样水果，外加还有一瓶白酒。老夏看了看他没说话，继续微微闭起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小周也不打扰他，在附近找块石头坐下来，点招一根烟抽着，看他在那里做法。他知道大概知道老夏是在做什么，虽然他自己不太相信，但能看得出，老夏是一心虔诚。

过了一段时间，老夏的做法结束了。他凑到小周跟前，拿出一根烟递给了过去，然后问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这是小周目前最头疼的问，他近乎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老爷子没了，现在整个人都没有目标和干劲儿了。”

老夏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再给你点儿动力吧。”

小周摆摆手：“别再提你那些案子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任何事情，查任何案件。”

老夏没理他，伸手拎过自己放在旁边的布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递了过去，这才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案子，这是你师傅留下的案子。”

小周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把笔记本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迹确实是师傅的字。细细看去，里面记着一桩桩一件件的案子，时间地点受害人嫌疑人，包括现场描述，写的非常详细。

小周对其中一部分是有印象的，那都是他们没能破获的案件，或者在案件中存有一些疑点的。他明白师傅的意思，有些案子办着不踏实，就总要回头去看看，所以他会记下来。但他不知道这个本子为什么会留在老夏这里，他抬起头，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老夏。

老夏苦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我偷来的，这是你师傅给我的。他退休那天找我喝了顿酒，说是道歉。他退休了，身体精神也跟不上了。答应我的案子，不知道能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去弄。他还说，因为怕自己忘了这些案子，所以一直都记了下来。然后就把这个本子递给我看。结果那顿酒他把自己灌多了，这个本子也落在了我这里。谁知道，还没等我找机会还给他，就收到了这么个消息。我原本想把这个本子烧了，去那边儿陪他。后来又觉得挺可惜的，也对不起他，他之所以记下来，不就是想把这些案子破掉么？我一把火烧了，那不是和他的心愿相悖？我想了想，不如把这个本子给你，你是他的徒弟，师傅的念想，应该由你来替他完成。当然，我这不是逼你，本子收不收，案子办不办，你自己决定。”

小周没吭声，再次把本子翻开，一页页的翻看着。良久，他眼盯着老夏，对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从那天起，老夏和小周变成了一对很特殊的搭档，他们不是工作上的搭档，但他们搭档做的事确实是为了工作。因为心情等种种原因，领导很贴心的把小周暂时调到二线了。利用这点时间，小周和老夏整理了师傅留下来的那个手抄本，一些能在公安局内部档案找到的资料。小周就很用心的去翻找，一些实在找不到的，老夏就会去外面想办法解决，去搜集各种资料和证据。

几年下来，这对特殊组合，还真的搞定了不少冷案，抓了五六隐藏已久的凶手，还为七八个被冤枉的人翻了案。小周受到了很多表彰和嘉奖，但也从小周变成了老周。与此同时，他的心态也变了，他觉得把这些冷案翻出来之后破掉，所产生的贡献，并不比在一线破那些紧急的案件要少。相反的，他这是在查疑补漏，是绝不放过一个任何坏人的行为。

局里领导也很支持他这么做，一开始的时候，只是给了他一个权限，让他可以去自由的翻找那些很旧很老的档案。后来，给他批了个小办公室，不用在档案室站着翻了。再后来，干脆给他配了人，慢慢的组建成了一个冷案处。

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面去转变，但有一个事儿一直压在老周和老夏的心头。就是当初那件张大友遇害案，到底是谁杀了张大友？

听完这个冗长的故事，我和曲非直有些无语的对视了一眼，我开口对夏老头儿说道：“按您这个说法，事儿都过去50年了，当事人都死光了。您让我们怎么查？”

夏老头挠了挠头：“既然敢让你们来，那就是有办法。再说了，师父找你们办事儿，哪来这么多废话呢？”

我连连拱手求饶：“得了，您就甭拿大道理压我了，您就说怎么办吧。我们师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为师父您老人家万死不辞！”

夏老头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指洞穴深处：“答案，就在那里。”

夏老头儿提出来的办法，可谓是惊世骇俗。他竟然想让我们以魂破案，就是他要把我们哥俩扔进那个虚无飘缈的空间里去，在那里去跟各路人的灵魂接触，去复原那些案发现场，从而找出案件真相。

原本老周是非常不支持这么干的，他直接说这就是封建迷信，不靠谱。再说现在当时的那些人都死光了，即便找出真相又能如何。

但是夏老头对这个事儿非常较真儿，他说：“当事人死光了，但当事人还有后人。而且我们之所以办冷案，就是不希望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而且这个案子是当初你师傅记在那个本子上的最后一个案件，你就真的不想给他找出答案吗？”

老周被他说的无话可说，虽然不赞成这种方式，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最终他的态度是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情。反正就随便吧，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够找到让人信服的证据，哪怕是说法，那就行。

于是乎，夏老头儿就把我们俩喊了回来。而之前他失踪的那几个月，其实也并没有走远，就是跟老周待在一起。他俩把那个案子的全部过往都重新梳理了一遍，发现确实有几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这些疑点让鲁家兄弟的嫌疑减轻了很多。赵校长的死因其实有点不清不楚，而至于莫名其妙死掉的张大友更是至今也没有一个非常官方的完整的说法，只是当年按照证据顺势推导出是鲁家兄弟杀了他，仅此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村里的人都换了好几茬，想再回实地考察已经不现实了，仅仅靠证据来进行推理，就总是感觉欠了一些什么。所以在这个时候，夏老头让我们师兄弟回来了。其中还有一个不好明说的原因：老周今年也是奔80的人了，常年奔波在案件现场，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他现在就是想把自己师傅的笔记本儿上的最后一个案子破掉。等自己哪天撑不住了，去见师傅的时候，能大大方方的把本子还给他，很硬气的对他说：“你留下的事儿，当徒弟的都给你办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曲非直那边儿已经快哭成个泪人了。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夏老头肩膀：“行了，老爷子。咱就甭说别的了，直接麻溜的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吧。”

夏老头嘴里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慢慢的起身，带着我们向洞穴深处走去，又一次穿过了那个寒冷刺骨的区域，最后停在了一个深灰色的大门前。如果不仔细看，真的分辨不出来，这地方竟然会是一个门。

夏老头把手放在门上，回头对我们俩说：“这是用很神奇的办法制造出的一个空间，里面的人和景象都是假的，但事情是真的。我用尽一切方法，才能还原到这个程度。不过只能维持三天，希望你们俩能在这三天中找出真正的凶手。记住，无论如何到了三天时间，就一定要回来。否则这扇大门会消失，你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打着哈哈，刻意制造轻松的气氛：“虽然说你们几十年都没搞定的事，非要你的俩徒弟三天搞定，有点勉为其难。但你也要相信你徒弟，清出于蓝而胜于蓝，经过五十年的不断胜于蓝，我们已经具备了你们当时所不具备的能力，一定手到擒来！”

夏老头儿对我这个蹩脚的笑话翻了个白眼儿：“就你废话多。去吧，照顾好你师弟。”

我答应了一声，就要迈步往里走，刚迈出两步，我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小老头认真的说道：“你也别在这儿等我们。太冷了，您这身子骨扛不住。回去找个暖和地方，喝壶茶抽点烟，休息休息睡一觉。到了三天头上，就生火起灶，下锅大面条等着我们吧，记得给我来俩荷包蛋。”

夏老头苦笑：“四个都行，撑死你这饿死鬼！”

我嘿嘿一笑，拍了拍曲非直的肩膀。两个人整理好装备，随后一起伸手推开这扇大门，闪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