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师父的教诲
“太嚣张了!这人一定有问题!”在回程的车上,胡丽丽恨恨的说道。虽然她这话颇为主观臆断,但我也还是点头表示赞同,就在王鹏让我找夏老头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在我心里作为嫌疑人幕后主使的分量立刻陡增。在我看来,那话就是挑衅,赤裸裸的百分百的挑衅,他背后一定有秘密,但他却用这种方式来挑衅我们,摆明了说我们几个不行,搞不定他。
胡丽丽的牢骚还在继续,她问曲非直:“这人名下这么多公司,肯定有问题!从公司上找破绽来搞他,一定有办法!”
曲非直的脸这会就像个熟透了的苦瓜,他摇着头说道:“这个我早就想到了,但法律没有规定一个人不可以掌控这么多公司,更何况他在这些公司里并非都是明面上的人物,就算有麻烦也找不到他身上。最有可能找麻烦的就是那几家真正盈利的公司,可他在那几家公司里又只是仅仅参与分红并不参与决策的股东,所以就算那几家公司有问题,也还是找不到他身上。”
“那,那我们就对他没办法了?!”胡丽丽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
曲非直苦笑:“从严格的法律层面来说,我们还真的没法对一个合法公民做些什么出格举动。”
“行了,先这样吧。”我开口打断了胡丽丽,不让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我回去后先给老爷子打电话,既然他说了让我找老爷子,那没准老爷子真的能知道点什么。另外就是我们的方向问题,我觉得这个家伙不好对付,但只要他做了什么,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所以我觉得现在不能不和他接触,但又不能只挂在这一根绳上,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调查一下凶手的母亲,也就是那位保洁阿姨,之前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她的转变是造成那起惨案最根本的源头,如果能把这事搞清楚,至少就可以搞明白很多事情。但更为关键的是,当年案发的时候,他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而已,怎么可能策划对自己家人的谋杀呢?这个问题我依然想不明白。”
又一次回到了冷案组小楼专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办公室,这次虽然也只能说是铩羽而归,但见到王鹏却让我又有了颇多信心。找出这人不易,他又主动现身挑衅,这种种疑点汇集了起来,虽然言语上有些吃瘪,也是让我更有信心了,虽然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可我更加认定这灭门案的线索一定跟这位唯一的幸存者有关。
跑了小半天,胡丽丽和曲非直洗漱后分别回房去睡了,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掏出手机给夏老头打电话,既然王鹏那么说了,那就按他说的办,看看那位蹲在山里不出来的老家伙能有什么高招。
电话接通,夏老头似乎正准备睡,用颇为不耐的声音问道:“我说,你这是又怎么了?你们查案还是我查案啊,工资要不要分给我一份?”
我苦笑道:“您这当师父的,开口就提钱。你徒弟想你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不行啊?”
夏老头哼了一声:“少来这套,人家请你吃海鲜大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你师父留个澳龙波龙啥的呢?带个壳回来也算你孝敬了。”
我知道没法跟这老家伙继续掰扯下去,连忙把话题引入正轨:“那个,师父啊,这次是真的牵扯到您了,否则我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不是?”说着,我完全不管不顾的用极快的语速跟他说了我们之前调查王鹏和今天下午见到王鹏后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对方用堪称阴森的语气让我找他这事,着重的说了一下。
听完我这连珠炮一样的“汇报”,夏老头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说道:“这人~~有点意思。这事你跟赵汉生说了没?”
我摇头否认道:“没有,我们回来就不早了,赵主任也下班了啊。”
“嗯~~明天一早记得跟人家说一声,怎么也是冷案组的领导,也是你们的临时上级,这种事情是要跟人家说一下的。”说到这里,夏老头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风水命格的就不要说了,人家办案讲的是证据,你说那些没用。”
“哦。”我一口答应下来,接着又问道:“您别老跟我说这些啊,那个王鹏的事情您不给点意见?”
夏老头在电话那头呵呵笑了两声:“傻徒弟,你记得我之前电话里跟你说过抬头两个字嘛?”
我愣了一下,回道:“记得啊,可这俩字是什么意思?您就别打哑谜了,直接跟我说吧。”
“没啥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夏老头笑了:“你现在抬头看看,能看见什么?”
我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我们呆的这地方地处近郊,空气质量不错,加上这几天的天气也好,放眼望去,不远处的小山坡和住宅小区的楼房都被明亮的月光镀上了一层颇为神秘但又十分好看的银色。稍微抬头,黑色的夜空中点点繁星密布,即便是月光如此惊人的明亮,也无法掩盖住那些星辰的光芒,它们在如水的月光中依然倔强的展现着自己的存在。
“星星?夜空?天星?!天星风水!!”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夏老头赞许道:“虽然反应迟钝了点,但总算孺子可教也。”
“老爷子,您的意思是这答案藏在天星风水之中?”我急急的问道。
夏老头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答案在哪里,你要自己去找。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古往今来的种种术法,无论正也好邪也罢,国内也好国外也罢,都离不开这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山川。有人认为星星上住着主管一切的神仙,有人觉得能从星星上获取力量,这些差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认定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山川河流以及其他变化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考虑事情不要总是低着头看什么龙脉穴眼风水宝地,还要抬起头来去看看天,换个角度思考问题没准就有收获。然后再把这天、这地、这人、这事串起来,搞不好就能找到最终的答案。”说到这里他稍微放松了一些语气:“凡事有因必有果,反过来说就是有果必有因,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独立存在的。所以对方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你找到原因之后再去制止他的行为,才能更好的达到效果。”
挂了夏老头的电话,我在阳台上呆坐了好一会,夏老头所谓的有果必有因,用赵汉生的话来说就是作案动机,两个老家伙虽然领域不同、生活经历不同、处事行为和习惯都不同,但在这种想法上倒是殊途同归,这也许就是所谓万流归宗的道理?
无论如何,赵鹏身上的疑点,凶手母亲的过往,这都是值得我们继续深挖的线索,夏老头的天星风水说法也是提供了一种思路,也许未必好用,但也值得试试。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那个哪怕再不可思议,也一定是真相。”次日一早,曲非直用一句福尔摩斯的名言开启了一整天工作的序幕。
我们的分工十分明确,胡丽丽用她的正式警察身份继续去查找凶手和他母亲在事发之前的种种迹象,希望能在其中找到某些和后来发生巨变的关联线索;曲非直则埋头研究和王鹏相关的企业关系,想从这所有跟王鹏有关的公司中梳理一个脉络出来,比如他的资金来源和去向,说不定从中就能探查出一些问题,而且如果其中某家和他有直接关联的公司存在问题的话,没准就可以有理由让他“协助调查”一下。
他俩一个累身一个累脑,目前来看就是我最舒服,自己泡了一大壶茶,捧着一本书往阳台上一坐,开始研究夏老头跟我说的天星风水。胡丽丽对我的这种行为表示极大的愤慨,说我是打着学习的幌子偷懒,曲非直倒是觉得我这个做法很好,切入对手的角度,用对手的思维打败对手。虽然这几句话听的我颇为舒服,对自己晒太阳喝大茶让别人出去辛苦的行为又少了几分愧疚,不过我心里也清楚,他这是表面上明着拍我,其实暗底下拍夏老头,这家伙别的方面可能没问题,就是在对夏老头的无条件相信这一点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相对“悠闲”的日子过了三天,随着被晒黑了一个色号的胡丽丽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我和曲非直的这种“岁月静好”被打破了。
她一进门就先问曲非直有没有什么收获,曲非直双手一摊:“和他有直接关联的公司基本都是空壳,那几个他投资参股的公司都是守法经营、积极纳税、员工团结、老板上进的优秀典型,如果不是企业规模太小和产业模式过于粗放,我都想帮他们申请年度企业五百强了。”
“那他的资金动向呢?”胡丽丽不甘心的追问道。
曲非直挑了挑眉毛:“这个倒是有点意思,虽然他掩藏资金流向的手法老道熟练,又经过十多家公司的流转以及专业手法的掩饰,但还是没法逃脱我这双慧眼~~”
“说重点!”别说胡丽丽,我都忍不了他这个口气了,这几天时间,这家伙啥口风都没给我透,原来是准备留在这里自夸呢。
曲非直躲过我砸去的本子,带着点嬉皮笑脸的把白板拉了过来,拿出记号笔又开始在上面画圈圈框框。对他这种行为我是颇为无语,但这家伙好歹是一本正经的做正事了,却也不好太过苛责什么,只能是拉过两把椅子,和胡丽丽并排坐好,听曲老师讲课。
“那个茶舍的问题我们就不说了,那种地方加那种生意,一看就是个赔钱货,不过赔的再多也就是一年十几万上下,几本不影响大局,所以我就忽略不说了,咱现在直奔主题说重点。你们先看这里,王鹏以每半年为一个周期的把自己分红得来的钱投入到这个证券机构里面,这笔金额不大,也就是几十万——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几十万很多了,但从投资角度来说并不大——这是个合法的投资行为,可是投资结果却很诡异,从过往业绩来看,这家证劵机构的盈利能力并不差,虽说指望暴富不可能,可实现资产稳定增值是没问题的,但单单就是针对王鹏这一位客户的业务是盈利负数的,而且亏的十分严重。也就是说,王鹏每投进一笔钱就会亏一笔,而他却不管不顾的长期往这个机构里面投,几乎是要用自己的钱来养活这个机构了。”曲非直拿着记号笔讲解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老学究:“这一点其实也不能算奇怪,这个机构没问题,但就是主管王鹏业务的理财师,也是这个机构的创始人和他有点关系,所以我把他在这个机构的投资行为认为是洗钱的第一步。既然如此,那被他洗掉的钱去了哪里?我们就得看这个投资机构都在那些投资方面亏了钱,你们注意看这里~~~”
听曲非直滔滔不绝的讲了四十多分钟,我才终于听明白了一点,王鹏的钱经过七八个步骤之后,通通的流入了一家看起来和他毫无关联的建筑公司,如果不是有曲非直这种强大的分析和追踪能力,一般人还是真想不到。不过我也产生了一个疑问:他掩盖资金流向的每一步都会产生费用,一百万的资金最后流入建筑公司的只剩下了三十几万,这样的效率是不是太低了?
听到我的问题之后,曲非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师兄,你这是看低了王鹏,我刚才说的只是他所有盈利渠道中的一个而已。除此之外,这家伙另外还有十几个来钱的渠道,那些钱都进入了其他关联公司,这么算起来的话,他平均一年就能转移上千万的资金。”
“这么大一笔钱?”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这三十多年下来,他的身价~~”
“十几亿应该是有了。”曲非直苦笑了一下:“虽然他身上疑点重重,但洗钱的手法千变万化且十分老练,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十几亿都是干净的。”
“我有一个问题。”憋了半天的胡丽丽开口说道:“投资我不懂,一年上千万算不算多我也不好说,但我有一个疑问:这人就算是投资天才,他一开始也得有个启动资金吧?他家人去世后,他并没有分到遗产,这些年完全是靠刘红梅养活。可刘红梅一个月的工资就那么一点,还得养活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需要长期治疗吃药的,所以她死后怎么会有钱留给王鹏?别人五万十万就算白手起家了,我不信他王鹏能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就用几百块白手起家。投资越大获利越大,他就算真的用几百块起家,那用短短十几年就能累积到十几个亿,这回报率和眼光是不是太高了?”
曲非直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这可能是王鹏的链条中唯一的疏漏,我也正在深查这个事情。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刘红梅临终的时候几乎是身无分文的,而且她们家的房子都是租来的,就算卖房筹资也不现实。另外补充一点,这位王鹏从来没有上过班,也不存在利用工作机会挪用公款或者截胡客户的可能。”
“那建筑公司都干了些什么?不可能啥都不干吧?这个方面有没有可能入手查一下?”我在旁边补充道。
曲非直苦笑:“建筑公司也颇为邪门,不做小区不做大厦,专建寺庙道观,另外说一句,之前我们觉得有问题的那个公墓,也跟这个建筑公司有关。至于这些建筑中有什么玄机和关联,我目前还没发现。”
“也就是说,你们俩在这里呆了几天,几乎算是一无所获呗。”胡丽丽冲着我和曲非直一人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曲非直有点无奈的看着我。我也只好认怂,冲着胡丽丽陪笑:“那胡警官您呢?看来收获不少啊。”
胡丽丽眉毛一挑,话音中充满了得意:“没错,而且是个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