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情难怯
所谓休整，其实也没正经休息，夏老头带着我们俩做了三天纸扎，什么金童玉女、元宝如意、纸马纸轿，除此之外还有现代化的手机、电视、空调冰箱，反正是能想到的都各扎了一对，用夏老头的话来说，这叫做一个“大全堂”，李家大小姐死的时候没少遭罪，心里憋屈，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希望她死后能顺遂一些吧。我一边帮忙削竹篾，一边问曲非直：“哎，当时你被附体的时候不害怕吗？”
曲非直正在搓一根纸筒，他说要给李家小姐做个路由器，现在科技进步了，她也得享受享受。听我问了这么个问题，他停下手里的活，很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才说：“其实我一直以为我是睡着了，中间那段时间的记忆我是缺失的。不过事后想想，还是不怕。”
“要说不知道不怕还差不多，你这怎么连点后怕也没有呢？”他这回答弄的我更不明白了。
曲非直嘿嘿一笑：“男女有别啊，别的不说，光上厕所这事就解决不了～～～”
“噗～～～”还没等他说完，夏老头一口茶叶沫子喷了出来，指着曲非直笑骂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说你聪明。说你傻吧，对不起你那俩博士学位，说你聪明吧，对不起我自己！”
等所有纸扎都弄完，我们三人重新开车回到了李家大宅，把李家小姐的遗体仔细归置好，旁边摆好纸扎，然后用固体燃料引燃了尸体。那尸体说来也是颇不寻常，如同纸作的一般遇火即燃，只是不大会功夫，便随着燃烧的纸扎一起化成灰烬，被山风一吹，竟是飘摇而去，连半点骨殖都没剩下。
“之前心中怨气难平，所以尸身玉化不腐。现在事情解决，没什么挂念，也就随风而去了。”没等我们问，夏老头已经长叹一声，转身就往李家大宅里面走。
我赶紧快走几步追上，接着问道：“老爷子，她就不恨那个什么秀才？”
夏老头微微摇头：“秀才的对错谁去评说？难道真要小姐跟着他私奔，两个人一起吃糠咽菜才是幸福？这小姐不恨秀才，也不恨自己爹娘，她最恨的就是那个割去她手指抢走她戒指的和尚啊。”
说话间，我们三人已经回到了李家大宅厨房所在的偏院，三人把和尚尸体搬出来，同样用固体燃料摆好，只是这次没了纸扎，就那么孤零零一具尸体。夏老头一边点火一边叹道：“本是空门中人，奈何犯了贪念，走到这一步也是怪不得别人啊。”
比起李家小姐的尸身，了空和尚的尸体就难烧的很，前后加了两次燃料才勉强烧尽，最后夏老头也是烦了，直接让我和曲非直把剩下的固体燃料通通扔到尸身上，啐了一口说爱死不死，然后转头就走。他老人家走了，我和曲非直当然也不会再呆着，师徒三人出来院子上了车，开车直奔酒镇。
我在前面开车，曲非直扭头问坐在后面的夏老头：“师父，那陈秀才到底去哪了？李家又是怎么败落的呢？”
夏老头嘿嘿一笑：“李家怎么败落的我怎么知道，不过你为啥对那陈秀才感兴趣？”
曲非直挠了挠头：“李家请教书先生，这八成就是在距离最近的咱酒镇请的。如果是真的是这样，那陈秀才如果一直没着落，这事不还得着落在咱身上？”
夏老头这次笑的很开心：“乖徒弟，这个问题确实问到点子上了。那陈秀才确实是咱酒镇的人。”可他的笑容并没有太过持久，不多一会就慢慢消失，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不过呢，他的后事不会着落在你们身上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我没回头的来了一句：“老爷子您这话说的，陈秀才可是大清朝的人，不死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夏老头伸手就抽了我后脑勺一下：“就你话多！我说的是那陈秀才从李家离开不久之后就死了。”
“您给说说咋回事呗？”曲非直这会表现的就像一个痴迷于听书的小朋友，求完夏老头后，还不忘嘱咐我一句：“师兄你开慢点，免得师父拿着车到地方了当借口来个下回分解。”
我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夏老头，笑嘻嘻的收了一点油门。说实话，不感兴趣那是假的，而且开车这事枯燥无比，有的听总强过这么干巴巴的开一路吧。
夏老头摇了摇头，无奈道：“哎，给你俩当师父也是倒霉，除了教本事还得负责讲故事。”说完这话，他一把拉开车窗，点上烟之后之后才开始慢慢的讲起了陈秀才的事情。
比起李家大小姐的遭遇，陈秀才的故事简单至极。他那日从李家出来之后，自觉无颜再见李家小姐，回家之后便要收拾东西带着老娘远走。他母亲不想走，一是因为自己体弱多病，怕是经不起这路途颠簸。二是母子两人举目无亲，就算走，那要往哪里去呢？第三则是因为这酒镇的风俗，说酒镇之人死后还要回到酒镇，否则死后不入轮回，无法投胎。
陈秀才见一时拗不过母亲，于是就一边侍奉一边慢慢劝说。按他的想法，自己现在有点金银细软，去哪里其实都无所谓，大不了找个铺面干点小买卖，又或者买个小院，自己一边侍奉母亲一边读书，争取开科之后去考个功名回来。而老母体弱，多半是因为之前日子苦，吃不好喝不好，后来家里也没钱，请不起好大夫医治。现在有了钱，就可以请名医问诊，再加上好吃好喝，相信母亲可以一点点好起来。万一真的母亲撒手人寰，自己也定会将母亲带回酒镇安葬，绝不会背了祖训，让母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娘俩这么墨迹了五六天，陈秀才的老娘知道儿子心意已决，便也无可奈何的同意了，毕竟当时有“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说法，她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太如果离了儿子，也着实活不下去。
一见母亲松口，陈秀才就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出门的事宜，他家穷，没啥东西可收拾，最值钱的反倒就是李家老爷新送的那些礼物，留下一些之后，剩下能卖的都卖了换成钱带在身上。留下的这些东西是专门送给邻居的，毕竟他去李家教书那些日子都是靠邻居来照顾老娘，现在要走了，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听闻他们娘俩要走，邻居们纷纷觉得可惜，一方面是跟这娘俩相处多年，彼此关系不错，这说走就走了，难免有些留恋，另一方面就是这会刚过完年，外面天寒地冻，怕这一路难行，于是纷纷劝他们缓上半年再走。
可陈秀才却是一天都等不了了，他知道李家小姐婚期将至，自己这一走了之是真的伤了小姐的心，他既无颜面对小姐，也怕听到小姐的婚讯，加上心里还多少有点担心李家老爷知道内情后会报复于他，于是跟邻居们告别后没几日，便雇了驴车带着母亲出了酒镇。
当时在距离酒镇八十多里地有个城叫青山城，是个颇为繁华的地方，也是距离酒镇最近最繁华的地方，陈秀才的第一个目的地就选在了那里。虽然这八十多里地都是山路，但毕竟雇了驴车不用走路，只要一路上小心前行，有个三五天也就到了。前面两天走的顺顺利利，驴车把式虽然年轻但性格沉稳且经验颇多，把陈秀才母子照顾的也是相当不错，加上陈秀才又是花大价钱找的壮年健驴，一路走的既快又稳。到了第三天上午的时候，山口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车把式告诉陈秀才，今天晚上出了山口住一晚，明天一早转上官道那就是一马平川，顺利的话明天傍晚就可抵达青山城，直接住在城里没问题。听到这个消息，陈秀才母子也是高兴异常，说到了青山城之后要好好的请车把式好吃好喝一顿，慰劳他这几天的辛苦。三个人说说笑笑的继续赶路，此时虽然仍有些天寒地冻，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暖，且目的地近在眼前，这心情也随之越来越好。
可就在当天下午，还有几里地就要抵达山口的时候，他们的驴车和一队官家车队相遇了。原本这山路会车是常见的事，本就是民不惹官，再加上人家是大队人马，他们这边就一辆小小驴车，往路边避一下多等一会也就是了。可陈秀才一看那个车队，脸上就有点变颜变色，因为他认出来这个车队就是要去李家大宅娶亲的队伍。
虽然陈秀才没见过李老爷那位官场故交，但李家小姐可是对他知无不言，基本上把这点事都给他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加上这会日子也差不多了，这八成就是那个迎亲车队了。车把式可并不知道这些事，一边往路边顺车，一边还跟对面的车把式打招呼聊天，他们虽不相识，但总归是同行，加上这会山路难行，随口聊上几句问问天气路况倒也平常。对方言语间也透露出自己就是去山里迎亲的，只是这山里比外面冷的多，山路也难行，少不得要在路上多耽误一两天了。陈秀才这边的车把式还调笑对方，说人家老爷公子自然不用担心，就是这几个臭赶车的要倒霉了。
这边车把式们嘻嘻哈哈的聊天说笑，坐在车厢里的陈秀才却是如坐针毡，外面聊的越开心，他心里就越烦躁，终于忍不住拉开车帘问自己的车把式，有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车把式一愣，说虽然对方车队颇长，但最多半个时辰也就走完了，此处倒也有小路可绕行，但绕来绕去并不会节省多少时间，而且小路崎岖危险，真的不如就在这里等一会。陈秀才脸色阴沉的表示自己不想多等，请车把式从速赶路。车把式见东主如此，心里也是无奈，只能拨转驴头绕行小路。可也就是这一番对话，算是彻底把陈秀才送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