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故人
夏老头这次带我和曲非直出的真的是一趟“大差”，至少折腾的功夫够大。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从县城奔省城，然后再奔机场，随后又坐了三个钟头的飞机才算到了地方——海城，这个国内东部最大的城市。不过这还不算完，还得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才能真正算到我们的目的地。当飞机还在空中盘旋准备降落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海城的规模之宏大，如果说把这个国家想象成一套别墅，那我们酒镇充其量就是个脸盆，而海城则绝对是可以作为会客厅、餐厅这样重量级的存在了。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胡丽丽的时候，她笑我穷疯了，到哪都得想着买房子这事。
实习法医胡丽丽这次也跟我们一起来了，倒不是要来跟我们一起出大差，而是纯属顺路同行，她还另有别事。最近县城公安局弄了一台dna快速检测仪，虽然功能不是那么太齐全，但至少有了快速采样、检测的功能，不用跟之前一样还得派人专门往省城跑了。可设备采购归采购，还得有人会用不是？胡丽丽这次就是授命参加培训来的，全国十几个培训点，她就专门选了海城，一个是路上有我们一起搭伴，另一个就是她的“师兄前男友们”有几个在海城发展，培训期间也能一起聚聚，也算是公私兼顾的一趟。
出了机场之后，我们就得跟小法医分开了，她去培训的地方是市中心大医院，我们要去的是近郊殡仪馆，而且她培训为期十天，我们这去了没啥事隔天就可以走了，最长也不会超过三天，所以机场一别，再见就得半个月之后了。
临分开的时候，胡丽丽笑眯眯的低声说道：“希望你们这趟顺顺利利的，别又搞出什么杀人犯来。”
还没等我开腔，夏老头冲她啐了一口：“呸！小丫头片子不要乱说！这一趟必然风平浪静！”
胡丽丽笑着跑开了，留下我们一老两小相视苦笑。
虽然不信胡丽丽的乌鸦嘴，但能看出来夏老头心里还是有点别扭，虽然抵达目的地后天色已晚，老家伙还是没顾上休息，带着我们俩直奔了当地殡仪馆。幸好还真没让小法医说中，女死者浑身上下无伤无痕，医院死亡证明和法医检验报告一应俱全，死者是服药自杀，无任何外力致死痕迹，不存在他杀可能。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死者年方十六，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纪，看这样貌以后也是个美人胚子，不由的让人感慨一番。
检查完尸体之后，我们没有直接办理交接手续，现在毕竟已经到了傍晚，交接完了我们没法弄，不如明天搞定车辆之后再来办手续，到时候直接拉走也就是了。在夏老头跟对方客气几句就准备出门的时候，我随手拿起了档案袋，把之前没拿出来的家属页也一并抽了出来，准备和之前的材料合在一处，规整好之后给人塞回去，可就是这张家属页上的名字，让我愣了一下。
回到酒店房间，曲非直问我：“师兄，刚才看你拿着家属页看了半天，怎么你认识啊？”
夏老头坐在阳台上抽烟，回头说道：“镇子就这么大，他要认识也算正常，就算没见过人也该听过名。”
我苦笑道：“这个还真的认识，不光见过人听过名，还一起上过学。”
“嗯？那你说说，你要认识的话，我肯定也认识。”夏老头回过头来，隔着老远看我。
我看老家伙那么费劲，索性也来到了阳台上，先掏出烟给夏老头续上，这才说道：“老爷子，这姑娘我不认识，但我认识她的妈妈，说起来你也该认识。”
“嗯？叫啥？”夏老头抬头看着我问道
我苦笑一下反问道：“张菲菲您还记得么？”
还没等夏老头回话，一旁跟着过来的曲非直已经答道：“张菲菲？这人我都记得啊，之前上学的时候，我妈还老拿她说事呢。好像是学习成绩超好，后来考上了什么著名大学。”
夏老头这次没有怪曲非直抢话，而是顺势指了指曲非直，对我说道：“我认识的张菲菲好像也是你师弟说的那个样子。咱酒镇不能再有第二个张菲菲了吧？”
我摇头：“有没有第二个叫张菲菲这个名字的我不知道，但有名气的张菲菲只有这一个。虽然我们不是同班同学，但我们都在二中上过学，所以算起来她是我的同校学姐，她的事情我还多少知道一些。”
在曲非直之前，张菲菲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人长的好看，学习成绩也好，还会弹琴跳舞，写得一手好书法，可以这么说，没有一个父母不想把女儿养成她那种样子。直到后来曲非直横空出世，一举拿下两个博士学位，这才抢走了张菲菲的学霸之名，但对于其他那些家里有女孩的父母，张菲菲还是他们理想中的女儿类型。因为除了学霸和多才多艺之外，据说张菲菲后来嫁给了一个青年才俊，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多都是传言了，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张菲菲顺利的考入了知名大学，早已经不在酒镇生活了，她的所有消息都是通过她仍然留在酒镇的父母传出来的，这也成了张菲菲唯一的污点：生活这么好了，还要把父母留在酒镇，都不知道接到大城市去享福。甚至都不知道回酒镇看看，有点不太像话了。
但其实张菲菲后来的生活完全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因为我后来曾经和她父母以及她本人接触过几次，所以了解一些实情，所以我也颇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把父母接走，甚至自己都不愿意回酒镇。
张菲菲考上大学之后就离开了酒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大学其实并没有上完。在刚刚大二的时候，年仅二十岁的张菲菲就选择了退学，跟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住在了一起，而之所以把事情做的这么决绝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怀上了这个男人的孩子。
这事放在现在来看，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放在十几年前，又是对女儿给予了最大希望的张菲菲父母而言，这几乎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变化。他们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婿，更何况他们希望至少要等女儿大学毕业之后再考虑恋爱结婚之类的事情，现在女儿突然退学，他们完全不能接受。
但翅膀和心一起变硬了的张菲菲无视了父母的要求和恳求，她近乎执拗的跟那个男人同居在一起。期间她父母曾经多次在小镇和城市间往返劝说，但没有丝毫作用，最后两位老人一怒之下决定不再和自己的女儿联系，这事才算作罢。
而我介入这个事情，是因为我后来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那些日子经常会去张菲菲所在的城市出差，她的父母知道了之后，私底下找过我，让我给张菲菲带点特产、捎封信之类，少不了也会让我看看张菲菲过的如何，回来告诉他们。虽说口头上断了联系，但父母还是挂念女儿的。
这种事情我干了四五次之后就停止了，因为张菲菲搬家了，也许是我的到访让她觉得自己依然在受控之中，无法彻底的逃离父母的控制，反正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而据邻居说，她甚至已经搬离了这个城市，至少没人再知道怎么联系到她。
回到酒镇，我把事情告诉了张菲菲的父母，两位老人痛哭流涕，但又无计可施。这件事也让我对这个女人充满了一种愤恨的感觉，从此不再主动去寻找她的下落，可谁能想到今天竟然在这么一个地方看见了她女儿的尸体，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还会看到张菲菲本人，真的是天意难测，造化弄人啊。
“没想到这里面还这么多事呢，这孩子是之前让父母管得太严了吧？”夏老头意味深长的反问了一句。
我叹了口气：“人家家的事情，我不知情，也不好评论什么。但无论是谁，小小年纪就学会琴棋书画，还得保证学习成绩优良，想来都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我觉得这个不难吧？考试不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嘛？”曲非直在旁边插话。
我和夏老头对着曲非直异口同声：“滚！”
曲非直借着洗澡的借口逃跑了，夏老头看看我，说道：“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事，如果张菲菲这么多年都不和她父母联系，那这次女儿夭折，怎么就又想起了回酒镇？况且还不是她父母联系的我，如果和你的分析一样，那应该就是她本人联系的我。这么说起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极大的改变了想法，她才会在女儿夭折之后坚持要送回酒镇了。”
我摇摇头：“虽然比您多知道一些隐情，但我也就多知道那么一点，这些年也没有和她联系过，具体的情况也不好判断。”
听了我的话，夏老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站起离开阳台，临走的时候，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这次，怕是又是让那女娃说准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胡丽丽，下意识的反问道：“您是怀疑这里面有凶杀案？可尸体咱看了，确认自杀没问题啊。”
夏老头没回头，幽幽的说道：“有时候啊，诛心比杀人还要狠的多啊。”说完这话，老家伙倒背双手，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是该说夏老头有点言过其实了，还是该相信张菲菲真的只是想把女儿送回故乡？但我可以明确一个事情，她这么多年没有回酒镇，现在突然又要回去，这其中的转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