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故人长别
冷月清辉，碧天如水，云过无迹，这百妍坊四周都能听得夏日里低吟的虫鸣之音，此起彼伏间久了便让人觉着这夜里也不那么寂静了。叶庭雪缓步行在去往百妍坊的路上，皎皎月光似水般渡过她的肩颈，轻柔的将她的身躯笼罩其中，远远看去竟觉着她整个人都好似变得朦胧了起来，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那一袭胜雪白衣随风轻曳之间，她素手之中所提的那一坛好酒也随着她步子而一下一下的晃动起来。
她快要行至百妍坊前时，低首看了看手中的酒坛，此酒是她是去厨房中向厨房的管事要来的，那管事当真觉得她要同荀钰好好的饮酒，所以将地下所埋的珍藏都取了出来。
对了，这酒唤作“青枝”，她若是方才没有记错的话，只是她带着这坛酒来此并非是为了同荀钰饮酒谈天，如此想来倒是浪费了这一坛好酒。
她这般想着时已是走至了百妍坊的门前，只见门扉并未掩合，月光便从那缝隙间偷偷地溜了进去，留下了一地霜华。
她抬手叩门，轻轻的两声落下，屋内便传来了荀钰温润的声音：“进来。”她闻言推门而入，荀钰回首见到她的那一瞬似乎并不惊讶，好似心中预料到她会来此一般。
“酒？”只是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坛酒时，她才看见荀钰的眉梢微微一跳，眸子里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叶庭雪知道这必然是因为荀钰从未见过她喝酒，上一次在夷合部族自己虽小酌了一杯他也是不在场的。所以他的惊讶叶庭雪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她只希望荀钰不要怀疑她今夜来此的动机，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这是我从厨房里要来的。”她将手中的酒坛扬起，让荀钰看了个清楚，“本是想要叫上桑尘一同来的，但他早早便睡下了。”在这话上，叶庭雪的确说了谎，她不能来让桑尘来此，她需要桑尘接下来相助于她。
“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荀钰轻蹙两道若远山般的眉，敛衣在案几前坐了下来，“上一次……”他回想起那次在夷合部族中见到饮酒后的叶庭雪，她身上淡淡的酒香似乎都还缠绕在身边，令他晃神。
“世人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她说着，缓步走至了案几前，在荀钰的对面也坐了下来，窗棂外的月光恰好便照射在她搁置在案几上的酒坛上，“我想忘了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暂且忘了。”
言罢，她知道自己说的没有任何破绽，也不会引起荀钰的怀疑，接下来就只要能够顺利地同荀钰喝酒便是了。
荀钰看见这样她，这样都想要用酒来麻痹自己片刻的她，心中忽然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来。
放在酒坛上那修长的手指一动，将盖掀开了来，“这百妍坊中没有杯盏。”他说完望向叶庭雪。
叶庭雪却是不以为意，清浅的一笑而后将手覆在了酒坛的另一边，“没有杯盏，便就着这坛子喝便是。”
她说完，荀钰便将酒坛举起仰头饮了一口，可是他的眸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叶庭雪的面庞，他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
叶庭雪轻轻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开来，当他放下酒坛后，自己也举起酒坛仰起头来朝着口中倒下酒水，那酒水从下颌处顺着她的白皙的脖颈流下直至精致的锁骨之上，被月光一照，好似在莹莹发光。
荀钰暗自看向别处，却是觉得口舌有些干涩。
所以叶庭雪一将那酒坛放下，他便又径直拿起就着坛口喝了一口下去，却听叶庭雪道：“荀钰，今夜不要问我不要劝我，只是陪着我喝酒便是，可好？”
荀钰轻拭自己唇边的水痕，若有所思，良久后才缓缓点头。
叶庭雪一笑举起酒坛来又是喝了一口，不过这几来几往酒水下肚，她却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醉意，只是那醇厚的酒水香又钻入了荀钰的鼻腔之间。
叶庭雪此时再看荀钰，没想到他那如玉的面庞上竟是出现了两片红晕，眸光变得不再清明，她没有想到荀钰的酒量也同迦阳一样的不好，只是这短短时辰他便要醉了。
早知如此，自己倒也不用在坛口上下药了，看来这下他要昏睡上几日了。
不过如此也好，待他醒来后再寻自己，自己或许已经达成了目的，不会再被这世间所扰了。
她想到这里心中忽而觉得有些苦涩之意，但却也只是转瞬即逝。
“这酒……没了……”荀钰看着酒坛深处，断断续续地说到，看向叶庭雪的眸光也逐渐变得昏沉疲惫起来。
叶庭雪敛衣起身来到他的身旁，打算待他睡去后将他带至床榻上，只是她还没有坐下荀钰便已是循着她身上那股冷香与酒香融合的气味靠了过来。
只一瞬，便倒在了叶庭雪的怀中，叶庭雪微微一怔，虽无法却也只得先将他揽住，低首看他清楚地知道他是醉了。
只是他的鼻息带着热气轻轻地喷洒在了叶庭雪的颈间，不仅使叶庭雪觉得有些酥麻，更让她霎时便红了耳根，除了上一次在夷合部族，她从未和荀钰靠的这样近。
今日这般她才闻到荀钰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凝神心静。只是此时此刻她却无法心神安定，她必须要尽快将荀钰送回床榻上，而后去寻桑尘，离开这里。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将荀钰从地面上抽身起来，将他的胳膊环绕过自己的脖颈，拖着他向前方的软塌处走去。
荀钰虽醉了，但毕竟是个高大的男子，叶庭雪这般行动是有些费力的，可是眼下却也没有别的法子。这个计划是她想出来的，她必须做到最后。
好不容易将荀钰带至软塌上，让他慢慢地躺下后，叶庭雪这才褪去他的鞋袜，将他的外袍搭在了他的身子上。
她舒了一口气，心中感叹幸而这过程还算顺利，幸而荀钰没有怀疑自己。
思及此处，她偏过头去看向荀钰，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温润如玉的面庞上，照在他拥尽了春风的眉眼之间，就如同她初见他时那般，静谧的好似天宫中的仙人般。
她就这般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而后轻声道：“荀钰，对不起，原谅我。”顿了顿，“这件事与我有关，我必须要去做。”言罢后，她轻阖眼眸，脑海中便是荀钰此时睡着的模样。
她只能够将这模样永远地印刻在心里，或许今日便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
她将目光收回，逼迫自己决绝地离去，不再回头，最后走至门前时，仍旧是停下了脚步回望软塌上的荀钰，低声呢喃着：“荀钰，此生谢谢你。”
而后她便匆匆地走回了冰晶殿，径直去往了桑尘的房间，她行动迅速地敲门，在桑尘开门后满面迷惘地望向她时，她道：“桑尘，我现在来不及同你解释，你先跟我走，将东西收拾好。”
桑尘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叶庭雪满面焦急，却还是片刻间便打起了精神，将包裹简单的装好后，便同叶庭雪一道出了冰晶殿。
“庭雪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桑尘在路途中问她。
“出了天狼谷我再告诉你。”他们沿着出谷的路走去。
又听得桑尘说：“荀钰公子呢？”
叶庭雪此次没有说话，而是自顾地朝前走去，桑尘愈发觉得奇怪了，在他们走出天狼谷不远后，他实在是觉得事情蹊跷便停下了步子来，“庭雪姑娘，你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荀钰公子不和我们同路？”
此时，叶庭雪也因他的质问而停下了脚步，站定在他的前方却没有回头。
桑尘心中忽而便觉得有些害怕，他害怕叶庭雪要去做的事是他所猜测的那件事。
如若真的是那件事，他不知他该如何是好？他甚至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够说动叶庭雪，阻止叶庭雪。
“桑尘，我要去流离之地。”叶庭雪开了口，一字一句地对身后的桑尘说到。
“庭雪姑娘！”桑尘听到答案后，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气恼，“你还是没有放弃那个法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用你自己的性命去做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