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伊万的故事

〔俄国〕列夫·托尔斯泰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俄国作家。童话作品有《傻子伊万的故事》等。

一

从前,有一个富裕农民,他有三个儿子:武士谢苗、大肚皮塔拉斯和傻子伊万。他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叫马拉尼娅,是个哑巴。武士谢苗为国王效力,在外征战。大肚皮塔拉斯进城经商,在一个商人那里当伙计。傻子伊万和哑巴姑娘在家务农,以劳动为生。武士谢苗作战有功,当了大官,赐了封地,还娶了贵族的女儿为妻。他的俸禄优厚,领地广大,可总是入不敷出,无论丈夫挣多少,都被他那位贵族太太挥霍一空,家里老是缺钱。

武士谢苗到领地来收租赋,管事对他说:“没有什么可收的,我们没有牲畜,没有挽具,没有马,没有奶牛,没有犁,没有耙。要把这些东西都办齐,才会有收入。”

武士谢苗就去找父亲。

“爹,”他说,“你这么阔,可什么也没给我。把家产分给我三分之一吧,我拿到自己的领地去。”

老人说:

“你什么也没给我带回家来,干吗要给你三分之一?伊万和妹妹会觉得委屈啊。”

谢苗说:

“伊万是傻子,妹妹是哑巴,他们需要什么?”

老人说:

“看伊万怎么说吧。”

可是伊万说:

“行啊,让他拿去吧。”

武士谢苗从家里拿去了一份,合并到自己的家产中,然后又到国王跟前做事去了。

大肚皮塔拉斯赚了许多钱,娶了个做生意的女人为妻,可是他还嫌不够,跑来对父亲说:

“把我的一份交给我。”

老人也不愿意给塔拉斯一份。他说:“你什么也没给过我们,家里的东西都是伊万挣来的。不能叫他和妹妹受委屈啊。”

塔拉斯说:

“留给他有什么用?他是傻子,不能娶亲,谁也不会嫁给他。哑巴妹妹也不需要什么。伊万,你把粮食分一半给我,挽具我不要,牲口我只要那匹灰毛种马,它给你耕地不合适。”

伊万笑了。

“行啊,”他说,“我去给你套马。”

塔拉斯也得了一份。他把粮食拉进城去,把灰毛种马牵走了,伊万只剩了一匹老母马,像往常一样干农活,供养父母。

二

这三弟兄分家产没有吵架,而是友爱地分手,使得老魔鬼很懊丧。他叫来三个小鬼,对他们说:“你们看,这三弟兄:武士谢苗、大肚皮塔拉斯、傻子伊万,他们本应该相互吵架的,可是他们却和睦共处,友好相待。

这个傻子伊万把我的阴谋全破坏了。你们三个去,一个管一个,使他们吵得一塌糊涂,互相把眼珠子都抠出来。你们做得到吗?”

三个小鬼应道:“做得到。”

“你们打算怎么去做?”

小鬼们说:“我们先叫他们破产,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然后再把他们拉到一块,他们就会厮打得不可开交。”

“好吧,”老魔鬼说,“我看你们都挺内行的。去吧!要是不能叫他们三个大吵大闹,就别回来见我,不然,我就剥你们三个的皮。”

三个小鬼跑到沼泽地里去商量,这事到底怎么干。他们争来争去,谁都想弄个轻松点的活儿。最后只好决定采用抽签的办法,抽到什么就去干什么。又说好,谁要是先干完了自己的事,便要去帮另外两个的忙。小鬼们抽了签,确定了在沼泽地里碰头的日子,以便了解谁已经腾出了手,该给谁帮忙。

碰头的日子到了,三个小鬼如约来到沼泽地。他们讲了讲各自的事情干得怎么样。第一个小鬼从武士谢苗那儿来,他说:“我的事情干得非常顺手。明天谢苗就回父亲家里去。”

另外两个小鬼问道:

“你是怎么干的呢?”

这个小鬼说:“我先使谢苗胆大包天,竟向国王承诺要征服天下。国王就命谢苗为统帅,派他去征服印第安人的头领。两军对阵了,当天夜里我把谢苗军中的火药全部浸湿,又跑到印第安人的头领那边,用麦秸扎了无数的兵。谢苗手下的兵士看见数不清的麦秸兵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就慌了神。武士谢苗下令射击,大炮,长枪都打不响。谢苗的部队莫名其妙,望风而逃。于是印第安人的头领打败了他们。武士谢苗名誉扫地,封地被取消了,明天就要上断头台。我也只剩下一天的事儿了,就是放他出狱,叫他逃回家去。明天我就没事了,你们说,我来帮谁的忙?”

第二个小鬼从塔拉斯那儿来,他接着讲述自己的情况:“我不需要帮忙。我的事也挺顺手。塔拉斯顶多再活一个星期。我是先让他长出一个大肚子,患上红眼病。他变得对别人的财物特别眼馋,不管是什么东西,看见了就要买。他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买了数不清的东西,现在还在买,不过花的钱是借来的。他已经欠下许许多多债,脱不了身了。再过一个星期,就到还债的日期,我要把他的货物全变成大粪。他还不起债,就会到父亲那儿去。”

这两个小鬼接着问从伊万那儿来的小鬼:“你的事情怎么样?”

“唉,”他说,“我的事情可不顺手。我先是往他那罐克瓦斯里吐了几口痰,好叫他肚子疼;然后到他耕的地里去,把土地钉成一团,像一块石头,叫他犁不进。我原以为他耕不成了,没想到这个傻子驾上犁,犁起来了。他肚子痛得直哼哼,可还是不停地犁地。我把他的木犁弄坏,他回到家里另做了新的,又犁起来。我钻到土里面去拉他的铧,他怎么也拉不住。他一使劲,铧很锋利,竟割伤了我的两只手。他的地差不多要犁完了,只剩下一小条。哥儿们,帮帮我吧,要是我们治不了他一个人,我们就白辛苦一场。让傻子得逞,继续干农活,他们就不缺吃穿。傻子会养活他的两个哥哥。”

从武士谢苗那儿来的小鬼答应明天去帮忙,他们哥儿仨就散了。

三

伊万翻耕了休闲地,只剩下一小块。今天他又来了,想把这块地犁完。他肚子疼,但是活儿也得干。他挥起鞭子把牲口赶下地,扶好犁把向前犁。他刚掉头往回犁的时候,忽然犁被什么东西绊住,就像有树根缠住了一样。这是小鬼把两只脚盘在木犁的叉梁上拖着他。“真奇怪!”伊万心里想,“这个地方本来没有树根,这树根是从哪儿来的啊!”伊万伸手到犁沟里去摸,有个软乎乎的东西。他抓住这东西,揪出来一看,黑黑的,像条树根,这条树根上还有什么东西在动,再一看,是个活生生的小鬼。

“瞧你这副丑样,”伊万说,“真叫人恶心!”

伊万一挥手,打算把小鬼摔死在犁头上。小鬼吱吱呀呀地叫起来:

“别摔我,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你会为我做什么?”

“你只管吩咐就是了。”

伊万抓了抓后脑勺,说:

“我肚子疼,你能治吗?”

“能。”小鬼说。

“那好,你来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