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锦盒
我不知在桥畔停留了多久,反正回到客栈时,郑夫妇已在门口等候很久了。猴儿见到我,立即从郝大娘的怀里跃到我的肩头,不满地嚎几声。手中的礼物还在,给它的是两个大而且红,红而且圆的苹果。这足够安慰它了。
平静了半个月,我把“子曰诗云”又温习了几遍。这天午后,我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昏昏欲睡。夫妇二人拎着大小几个锦盒冲到面前。
“郑老爹,你这是?”我好奇地问。
老板娘先笑道:“你们这些读圣人书的,平日看着老实,真是深藏不露!”
我十分不解,看他们把锦盒堆在摇椅旁的小桌上。
郝大娘接着道:“刚才老头子在柜上解九连环,有个穿绸裹缎的先生拿着这些来找你,说是你的好朋友,让我们把东西转交给你。老头子要细问,那人理也不理,转身就走了。你说你是初来京城,也不大出门,哪里会认识的那么个朋友?”
我更加糊涂了,捧起一个锦盒,果然十分精致,连销子都是象牙的,而且还很有些分量的。可我在京城哪里有朋友呢?
——莫非是袁兄?我于是问:“大娘,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我也没看见,你问老头子。”
我看向郑老爹,老爹道:“四方脸,瘪鼻子,凸眼珠,大嘴叉。真是不好看。对了,脑门儿上有蚕豆大小一个瘊子,瘊子上长着两根毛。乍一看,跟蝈蝈儿似的。”
我跟郝大娘都不忍笑起来。猴儿也被我们吸引,跳下树杈,坐到我的膝上。
“穆兄弟,赶紧打开,让我们也见识见识,是很么宝贝!”郝大娘道。
我遵命打开插销,盒子里装着一块石砚,砚上雕着竹林七贤。另一盒是六管玉杆狼毫的毛笔,另一盒是一对错金铜狮镇纸,另一盒是两把湘妃竹折扇,扇坠子或是玛瑙的,或是松石的,扇面则正反都有字画。
郑老爹啧舌道:“老天,这得多少银子!”
郝大娘则追问我,怎样结交上如此豪富之人。
我眼睁睁瞅着这一堆重礼,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将它们暂且封存起来。可从那一天起,怪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先是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送礼,有的送衣物,有的送点心鲜果,有的直接送银票。
我虽出自寒门,却也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些东西,我都叫郝大娘保管着,待日后找出始作俑者,一并退还给他。
郝大娘对我的做法自然很不解,有一次还特地跑来我屋里,语重心长地说:“穆兄弟,我知道你们读书的都是清高人。可大娘就想问你,你十年寒窗到底为了什么?”
我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片刻,道:“大娘,你真比我来的那会儿年轻多了!”
她冲我哼一声,气哄哄地转身离开,嘴里还不住念叨“书呆子”。
*
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我独自外出,寻思着打听些关于孙兄的情报,那不过是聊以自欺的托词,想要贪玩偷懒才是真的。有时候,人是总会专为自己的某些亏心事,去找些正经而合理的借口的。
刚出门,隔壁的鲍秀才与我撞个正着。——他是隔壁的邻居,与妻子生活,膝下无儿女。他们夫妻俩都是少言寡语的人,深居简出,不爱与人打交道。或许因他知我也读书,所以才破例说过几回话,内容无外乎是书本上的事。他也曾腼腆地拿过几页诗稿给我看,“求教”我这并无甚实学的“举人先生”,是否能在用词与格律上给与“推敲”的提点。
“鲍秀才,你这是从哪里来?”我见他的低着头,形色似比往日更仓皇,于是问。
他一见是我,仿佛放下了几分紧张,可脸色依然难看,道:“原来是举人先生。爱妻前几日受了风寒。昨晚请了郎中,今早我拿着方子去抓了几服药来。”说着便将夹在腋下的一提黄纸包举给我看。
我不过道了几句客套的安慰,便与他拜别,开始我那漫无目的的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