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告状
穆成舟与袁天辉……不,此刻应说是我与天辉,在药店门前闲谈。没多久,有个伙计就朝我们喊:“大爷,那老者缓醒过来了。”
我自知不是什么“大爷”,可还是跟着一块进去探望。那老头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眼睛巴巴地眨着,见我们来了,就挣扎着起身。
坐在牀边的赵老板陪笑道:“救你老的就是这两位公子了。”
老头嘴唇微微颤抖,拧两下鼻子,俯身要拜我们。
天辉伸手拦道:“不必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那人凭什么打你?”我问他,刚压下的怒气又顶上来。
老头狠叹了一声,道:“俺住京北三十里外。前些日子,有十七八条壮汉找上门,说要买俺家的土地给他家王爷造别苑。俺不肯卖,他们就威胁要俺的好看。村长也不敢管,俺就上京告状。
好容易了进京城,又人生地不熟,摸不到门路,问了好些人,都说得去刑部报案。可才走出不远,那大个子就追上来,不分青红皂白,逮着就打……真是多谢你二位,要不然俺这条老命非交代不可。”
“是可忍孰不可忍!等你把伤养好,我与你上刑部告状!”我越听越气,脱口而出。
这引得小伙计发笑,他略带轻蔑似的地说:“口气也太大了,东京城的官司也是……”
“闲的多嘴,扫地去!”郑老板瞪眼道。
天辉淡然一笑,问:“你膝下可有儿孙?”
老头惭愧道:“俺年青时只顾逍遥,觉得妻儿都是拖累。所以如今还是孤身一人。”
“那就先在这儿安心将养吧。”天辉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瓜子儿递给老板。“他的花销从这里扣,花完了再给。记着不要声张。对了,贵店的‘驱邪雄黄酒’很不错,明儿再给我府上送十坛去。”
赵有德托着金子直说“明白”。
我回头望去,店外天色已暗,伙计们纷纷挂出灯笼。
郑老爹曾对我说,东京的夜比白昼还要好看。我离开客栈也有三四个时辰,他们一定担心我,说不定会疑心我迷路,或遇上什么别的更大的不测呢。
于是,我拱手向天辉告别。天辉仿佛也意识到时间不早,这里也再没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了,道:“我也该走了,那些人又该说我误局了。穆兄,不知你住在哪家旅店?”
“郑家客栈。离这里并不很远的。”
天辉点点头,道:“那改日我一定要登门拜访。”
灯火绚烂,我沿着旧路回去,脑中回旋着下午发生的事。一种难以明状的压抑感使我透不过气来。走过一座小桥,我稍稍止步,这让走在身后的人们不快,我能听见远近交错的“啧啧”声。
脚下踩着的是一条闪烁流淌的河,河上往来的,是元宝形的画舫,画舫上造着精巧的楼台,楼台窗棂明亮,明亮中人影依稀,依稀远望,星星点点,点点异彩,像是盂兰节时飘在水上的荷花灯。
歌女们在船里唱着不同的曲调,汇聚在一起不难听,在管弦的伴奏下显得愈发动人。能饱耳福或该感谢空气,或该感谢富人们的慷慨。
——“我小时候,家里也养着戏班子。十二三个小姑娘,齐整极了。她们比我大不了几岁。平时练功苦,还要挨师父打。打了不许哭,哭了打得更凶。我问她们,她们就搂着我说,不苦。学了本事,顿顿能吃白米饭。后来,我常偷偷给她们送白米饭,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有一回,被打杂的王妈妈发现了。她去告诉母亲听,母亲不打我的,只是狠狠朝我脑门上点了一下。”这是祖父告诉我的,那时我骑在他肩上。他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