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二爷
第47章二爷
“铎哥儿。”裴老太太叹了口气,目光中颇有几分无奈。
裴铎入内,趋步上前,着一袭湖蓝色杭绸直裰,腰束月白色丝绦,发束以白玉冠,足蹬黑面白底靴。
他微欠身,轻声道:“祖母,何事惹您烦了?”
裴老太太复叹口气,道:“还不是因着元淑。”语罢,微眯双眸,神色间满是愁绪。
“坤哥儿过段时日便要来下聘了,元淑那丫头却当着她外祖母的面道不肯嫁。她外祖母当下惊怒交加,面色骤变。就差背过气去。”
裴铎坐在侧,细细听着,修长手指轻敲打扶手,若有所思。
裴老太太面上是化不开的忧虑:“她这丫头,好不晓事!坤哥儿是她表兄,家世清贵,又是自小儿在我跟前看着长大的,人品端方,一表人才,那丫头,怎的如此糊涂。”说这话时,裴老太太不住地摇头,眼中满是失望,语气愈发激动:“真是魔怔了,早先还跑了一次,她表兄既往不咎,这般好归宿,这丫头怎就不懂珍惜?”
原来是这事。
裴铎神色淡然,伸手接过一旁银珠呈上的珐琅彩茶杯,浅啜口茶,方才擡了头:“祖母何须为这事烦心。”
老太太紧皱眉头,下一瞬便听她孙儿道:“婚姻嫁娶,岂容得她胡作非为,梁坤人品才学皆是上乘。先前她纵是一时糊涂,也当速速清醒过来。她执意不从,一己之私,惹来诸多是非,家族威严何在?”裴铎搁了空茶盏,语气不容商榷:“她断无拒婚之理。”
老太太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只是元淑自幼在她跟前长大,见她那般闷闷不乐模样,她又何尝不心疼?
“铎哥儿,祖母实是不忍逼她太紧,你也莫要逼紧了。”老太太试探着开口。
她知晓自己孙儿不是什么温柔和善的性子,心硬起来,行事雷厉风行,从不手软。如今这元淑拒婚之事,他既已表明态度,怕是难保会用些强硬手段。可那元淑,被她娘亲娇养纵的,也是个倔脾气,若真逼急了,还不知会不会犯傻,再跑一次。
老太太心中忧虑重重,一边是孙儿,一边是疼爱的孙女,实是头疼。
“祖母,此事你不必插手,孙儿有分寸。”
裴铎擡起右手,轻挥了挥:“传膳吧。”
老太太见他不欲多言,只得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众丫鬟婆子鱼贯而入,行至雕花梨木大圆桌旁。
菜肴一一摆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
裴铎扫了几眼青釉碟上玲珑精致的藕粉桂花糖糕、牛奶加冰糖煮溶,缀以樱桃、杏仁的糖蒸酥酪、裹着糖霜、绿豆丝的海棠糕。
扭头吩咐了句:“送几份到采芙那儿去。”
银珠正持玉勺,往老太太碟子中舀了勺汤汁浓稠的桂花糖芋苗,老太太尚未尝一口,便擡了头,直望二爷处,却只瞥了眼,未曾多言。
银珠低下头,执着青玉镶赤筷,老实地为主子布菜。
待用膳完,裴铎拱手离去。
裴老太太略有所思,半晌,擡起头,目光中带几分探究,问:“你瞧着,二爷对那丫头是不是有几分上了心?”
银珠不敢妄议主子,她只拣了些阖府人尽皆知的事,道:“老太太,采芙现在乖巧又贴心,前个儿为二爷编了个平安结,后又为二爷裁衣裳,这般体贴,二爷自然是瞧在眼里的。那平安结编得极为精巧,红丝线密密缠绕,中间还坠着颗圆润玉珠,瞧着可人心。二爷体察到她心意,自是会宠人几分。”
裴老太太不轻不重地瞥了银珠一眼,未置一词,只在心里思忖,要将铎哥儿娶妻之事提上日程。
切不可似他父亲那般,因纳了个姨娘,便弄出诸多污糟事,平白地惹正室难堪,二人不和,坏后宅清净。
案几前公文堆积如山,旺顺在一旁磨墨,静静侍候一侧。
而后接连一月,裴铎忙于公务,抽身不得。他前往军营,视察校场上骑兵、步兵等操练,若动作、阵型变换稍有差池,立刻叫来将领,严加斥责,责令严训。督察修缮城楼、城门、吊桥、箭楼、护城河。领着一众大小官员细察箭矢、滚木等物资,力求重量、大小完美无缺。
“二爷,如今这局势,依圣上、首辅的意思,是想让您率军荡平叛乱。”
前朝元太子纠集一众旧部,久在边地兴风作浪,暗中联络各地心怀不轨之人,许以重利,引得各路奸佞归顺,频频偷袭边城,抢夺粮草辎重,扰得百姓不得安宁,边城守将虽奋力抵抗,却也难抵频繁攻势。
此叛乱着实棘手难平。前朝元太子手下兵将皆是死忠之士,作战勇猛,不惧生死。彼等熟悉地形,叫人难以捉摸其行踪。其还心怀叵测,煽动百姓,以复国之名蛊惑人心,使得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被卷入其中。
再观朝中官员,提及领兵平叛,皆纷纷推诿。礼部尚书推说自己乃是文臣,不通军事,吏部侍郎则言自己身负选拔官员重任,户部尚书担心战争耗费巨大,恐国库空虚难支,不愿出兵。更有几个言官竟大胆提议议和,言称以和为贵,可保百姓安宁。前朝元太子狼子野心,议和不过缓兵之计。
旺顺手持军报,复又道:“二爷,那元太子大概一年前又收了一义子,名元席。”
“此人不过将将来一年,便崭露头角,深得元太子器重。麾下精兵,颇有几分锐不可当。先前边关处,一场白原关战役,他极擅用地形之利,隐匿、蛰伏于山谷中,杀了边将们一个措手不及,”
“元席?”
裴铎掀眼,瞥了眼旺顺,旺顺会意,忙将手中军报呈上。
他从上至下,逐字逐句,细细看过,方又擡头:“这非他的本名,去查,此人自何处来?”
“是。”旺顺恭敬地退下。
待旺顺推开门,踏出一步,正对上前来的婆子,他低头,扫了眼红木托盘上的燕窝鸡丝汤,眼神带笑,向后了然地摆了摆手,婆子低着头,入内。
婆子一进来,便见二爷在案后办公,她也不敢打扰,只轻手轻脚地将甜白釉碗放在小几上,而后作势起身,准备离开。
只未待她转身,身侧便传来二爷的询问:“何人送来的?”
婆子心中生喜,侧过身道:“二爷,这是采芙姑娘让老奴送来的,采芙见二爷这段时日忙碌不得空闲,心中挂念,便自个儿去小厨房里熬了这汤。她一个人在小厨房里切姜片,葱段,小火慢煮燕窝,守在边上,一刻也不离,不时地查看火候,调整火势,那模样,真真儿是用心。”
裴铎停下手中朱笔,轻“嗯”了声。
婆子猜测二爷应当是心中喜悦的,她便再添了句:“二爷,采芙姑娘这几日总念叨着您,昨儿夜里还问您过不过去,她备了吃食,想请您一同品尝。”
这番话让裴铎侧了目,他擡起头:“都是她亲手做的?”
婆子喜不自禁地点头。
裴铎盯了几瞬热腾腾的燕窝鸡丝汤,半眯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