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那女童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欠长的手指尖触及白玉堂腰际。“哎哟喂,阿花狗狗阿花,哈哈哈,没想少侠也颇熟识乡野民风。我那傻哥哥起的名儿,虎子,才是真的土。可当着他面又不好明说,只得扮个好妹妹的模样夸着哄着。”小嘴砸吧个不停,竹筷般的手也不闲,游走几下嗖的缩回。
阿花动作飞快可白玉堂出手更快。只听一声惊呼,阿花跳着脚连连倒抽冷气,“哎疼疼疼,少侠大人大量饶命啊。”
白玉堂拿捏了阿花手腕令其动弹不得,而阿花小手里攥的正是白玉堂腰上的钱袋。只可惜出师未捷,钱没偷到手还被人赃俱获。
“却原来身怀绝技,”白玉堂冷笑道,拇指在阿花腕骨上轻轻一划。他本就不喜阿花心口不一说得天花乱坠,与先前在酒肆中遇见的小乞丐如出一辙,加之好心赠予外裳反遭算计,再无意与这些小乞丐纠缠。“听着,给你的就收好,不给的不可肖想。”
眼见到手的钱袋还没焐热又被白玉堂收了回去,阿花两眼一闭小嘴一噘,哇的哭了个天崩地裂。
红楼妈妈气势汹汹迈出大门,几十年骂街磨砺出的铁齿铜牙森森一露。
“哭得厉害,搅了你们做生意,实属抱歉,”白玉堂先发制人,眉梢一飞痛心疾首道,“这女童是个乞儿,身无长物,思来想去只能将她以身抵押方可赔罪。不知群芳院内,可还缺下人。”
阿花一听如堕冰窖,连假哭也再顾不得,赶在红楼妈妈故作骄矜捋开鬓发前抢先服软,摇摇白玉堂的衣袖。“喂!别把我送进去,成吗?”
白玉堂五指一旋取阿花神门穴,狡黠一笑,“哭还不哭?”
“不不不,”阿花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贼溜的小眼神在白玉堂身上一瞟一瞟。“少侠说什么定当言听计从,再闹就让阿花五雷轰顶,呃,天打雷劈!”
白玉堂心如明镜,这小乞丐若能言出必践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发的毒誓指不定加在了哪条叫阿花的狗身上。目光在楚楚可怜的小乞丐周边逡巡一圈,再绕过不耐烦地打道回府的红楼妈妈,凌眉一挑计上心来。“帮我找个人,找着了,恩怨两讫。”
阿花黑不溜秋的脸遭眼泪冲白两道,也不知审时度势,“找人?不瞒少侠说,找人这活不好干。茫茫人海的,寻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每个三年五年的……”
“阿花!”铿锵有劲的呼喊。白玉堂眼神一扫,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来人正是那小酒肆中坑蒙行骗的小乞丐,自诩虎子的。
见来了朝思暮想的救星,阿花那收放自如的眼泪当即开闸放水。
然而意想不到,虎子这回没照例惯着阿花,反向白玉堂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大礼。白玉堂左手出掌真气一提,虎子这一拜硬生生卡在半空,上躯完成个虾球。虎子也是倔,上身一沉卯足了劲往下压,非行毕此礼不可。
白玉堂猝然撤了掌力,趁虎子身形摇晃站立不稳之际蓦地发力。游云心法灵巧隽逸,那乍含乍吐的气息从斜刺里横生,令虎子再弯不下腰来。“何必行大礼,”白玉堂一按虎子肩膀将人抬起,好笑道:“我又非救苦救难的菩萨。”
“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此番不受,这日后想要也没地找去,”虎子把个粗短的脖颈一梗。
白玉堂捉了阿花的手拎到虎子跟前,“这便是你那病重的妹妹?”
阿花当即瘫软在白玉堂手里,上一刻还活蹦乱跳,下一瞬就有气无力喘息道:“哥,少侠……”
虎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僵硬地接过自家小妹,用讨来的几文钱将她打发走,这才领了白玉堂拐到一处斜角。“少侠放心,我们这群兄弟对这带熟,这群芳院的大洞小洞地道门窗一个都漏不了,绝不会让少侠欲寻之人就此金蝉脱壳。”
“这回不谋财?”白玉堂不解,狗还改不了□□,这小乞丐怎就忽而转了性。
“小半年前我与小妹身陷重危命悬一线,得一武林前辈相救,才留下这条小命。”惯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虎子竟一语带过,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我不懂什么劳什子门派心法,可少侠那提纵腾挪之术,显然与恩人使的是同一路数,均行轻快峻险,就像……就像浮在空中的云。”
白玉堂不由对这小乞丐刮目相看了几分。这小乞丐便如未雕琢的璞玉,虽是半点功夫也不会,却能凭混沌感触一语中的,悟性非凡。无论轻快险峻还是浮云,都是他浮云纵之精髓所在。若所料不差,小半年前救下虎子兄妹的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老人家了。至于一个不起眼的乞丐为何会身陷重危,白玉堂非刨根问底的好奇性子,也不再深究。
虎子忐忑地觑了白玉堂一眼,忽把脸一抬,“若是认错了人便认错好了。人生苦短,总得干那么几件轰轰烈烈缺根筋的事儿。”
栖息红楼的陆成面上风光无限,实则悔得肠子都青了,眼前水袖纷飞的美人熏得他头昏脑涨。当初临别之际,那黑皮展昭怎般约法三章来着?如今呢,不仅把人小师弟给占了嘴上便宜,还被打着从城东追至城西,最终一头栽入勾栏院退无可退。
可陆二少也绝非池中之物,满腹的馊主意信手拈来。那双撩人的风流眼在水袖美人翻飞翩然的长裙上流连些许,突然就来了光。
丝竹曼舞,熏香袭人。陆成手里捏一把金铢,施展漫天暗器手法洒出去。
起舞的女子掩面后退,定睛一看方觉是价值连城的打赏,顿时喜不自胜。
陆成像个大尾巴狼般欺近,摸上委然及地的长裙。
群芳院为平康之坊,鱼龙混杂。
偏侧柴扉直面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门内侧传来咚咚两声动静,外围一个活泥鳅般的小娃儿便冲对街另一乞儿打个手势,那乞儿得了讯又朝巷陌尽头打个呼哨,折返而来对号的鸟鸣,两长一短。两人互一颔首分道扬镳,门边小娃儿一屁股坐倒在地晒起太阳,另一乞儿蹬蹬几步闪身跑没了影。
门扉吱呀呀开启,启门那人鹅黄襦裙席地,按女子身段衡量倒是极高。这人立得清隽秀雅,一手长袖半掩面庞。
门边小娃儿翻个身,恰堵在口上。
按理说行乞该往闹市去,为何会驻于这荒僻小巷。女子扫视三周未见劲敌,手眼身法步愈显O婀娜。只见她抬手一撩掀了衣袖,翻出几粒白澄澄的碎银来,蹲下身将银子举到小娃儿跟前,光天化日行起贿赂。
小娃儿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竟迟疑不决没敢接。
那女子瞧出异样,复返回院落。未几,鹅黄长裙女子方又姗姗出门沿巷而行。此番她身后跟个不起眼的打杂小厮,一猫腰与女子背向而驰。
黄衫女子未走些许便遭几个乞儿拦截。反向而行的小厮脚底生风接连拐上三个弯,备受压迫的苦恹脸回觑一眼发觉并未遭人起疑,瞬息跟泼了狗血似的原形毕露。“多亏本公子聪明绝顶。小样儿,”小厮腰板一挺眉眼轻勾,不是陆成又是何人,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谁见谁想抽。“跟我斗,窝你家师兄怀里嘤嘤嘤去。”
陆成本欲扮作黄衫女子颠倒雌雄开溜,孰料白玉堂长进飞快竟攀上无孔不入的乞丐之流愣是提前得了信。身为常年混迹江湖的十足一人精,陆成花钱消灾探出异常,当机立断连哄带骗拖了另一姑娘家下浑水,自己换上小厮服饰紧随其后。
叮一声轻鸣,动静虽小却乘风袭浪。
陆成一个激灵抱头鼠窜,翩翩风度哪及小命要紧。这鸣音分明是薄刃破空,于千楼万宇中踏风而来。如此犀利单直迅捷如电,除却流云一剑又有何剑能望其项背。平心而论陆成并非斗不过白玉堂,可前番欠下的种种造孽未偿还不免心虚,他惹不起还躲得起。
街巷十八弯,七回九曲。陆成非此处地头蛇,自然不能了若指掌。转入一岔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道寒光横飞入目,头顶一片阴凉。
“绝顶聪明?”白玉堂手执寒刃,那冰冷彻骨的侧锋严丝合缝架在陆成后脑勺上。眉梢微微一绽,冷厉而不乏戏谑之意,“便如你所言,绝了顶,如何?”
陆成脖子也不缩,大言不惭,“还是不了。聪明嘛你知我知便好,要内敛些,万不可招摇外露,让他人瞧见多不好意思。”
白玉堂被这一本正经的沾沾自f逗乐了,剑锋一转卡在陆成颈脉处,继续瞻仰他那赏心悦目的倒霉样。“你这臭不要脸的功夫登峰造极啊,怎生练出来的?”
“过奖,过奖,”陆成见缝插针地给白玉堂这小祖宗拍陆氏马屁,“哪及你白公子出淤泥而不染,与展昭那厮朝夕相处数载也不曾近墨者黑,没沾上一丝白皮黑腹的习性。”
白玉堂相当受用,剑锋却不移分寸,手腕一压反加三分力。“废话少说。你不好好护镖跑来找爷做什么?那猫差你前来所为何事?”
陆成颇为识时务,乖乖缴械投降,“所为一事,顺带捎上另两件。捎上的两件,其一是为那叶思源。”
白玉堂五指一旋撤剑,思绪回转历历在目,“那瞄目少年?”
“不错,”陆成眼尖地寻了块青石往上一坐,屈单膝搭手肘,贼眉鼠眼勾了勾手指。“你与展昭两相较量之时不是那剑出岔子了吗?碎裂的剑刃天女散花到处乱跑,其中几片就朝叶思源那儿去了。本公子呢,救困扶危济弱扶倾,想那叶思源没了招子躲闪不便本打算来一出英雄救美。”
“他轻而易举躲开了?”白玉堂对陆成的涎皮赖脸已然能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