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花冲身为穷奇堂一堂之主,坐的是宴庆首席,还面面俱到地让白玉堂挨着他下手坐了。
白玉堂也不客气,道声谢大马金刀落座。
“如何,是不是很意外?”花冲挂着意味深长的皮笑肉不笑。
“的确意外。想你一堂之主,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从后院进,着实特立独行。”白玉堂没半点伴君如伴虎的不自在,深入虎穴而不惧的胆色一览无余。“你能当上堂主,想来不会是个简单的人。我要在此次寿宴上干一件事,你若袖手旁观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你若出手阻拦,那我可不管你是堂主还是什么主。”
花冲轻啜酒爵,从容不迫道:“你在我堂中生事,还要我袖手旁观,不觉得很过分吗?”
“是吗?”白玉堂讥诮一笑,澄明剔透的眼洞若观火。“穷奇堂主,三下五除二就被制住,还带不怀好意之人进入大堂。堂主,你也不希望这次寿宴万无一失吧?”
花冲兀自把玩手中精雕玉琢的酒爵,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是你逼着我带你进来的。我可不知,你处心积虑混入大堂为的什么。”
“放心,我们之间也就一锤子买卖。你已带我进来,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白玉堂来者不拒地取过面前酒爵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眼睛都亮了,“陈年女儿红,好香。”
花冲放下酒爵,漫不经心凝视白玉堂。“你就不担心,我或许还抱有什么别样心思?”微微一顿,又道:“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玉堂正盘算着如何才能不公干戈地尝到另一桌那坛女儿红,被花冲这么一打岔顿时没了兴致。锋刃似的唇角一勾,冷声道:“我不关心你有什么目的。但奉劝堂主一句,莫做伤天害理之事。你们阴山教何人是教主,何人是堂主都无所谓,但是祸害天下苍生,那就休怪我无情。”
天下苍生?花冲埋头饮酒,不置可否。
酉时至,盛宴始。佳肴满桌,竹酒澄芳。
堂内歌舞升平,穷奇女弟子替众人斟酒助兴。
俄顷,舞者水袖轻旋以此退至大堂两侧。举堂瞩目的花母猪被李四和展昭合力抬到中央开阔之地。这俩人不知何时换了身穷奇衣裳,不至于与华丽的殿堂格格不入。与他们同进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手掌三尺屠刀,左手拇指上纹了个龙形刺青。
展昭方进堂,一眼便与花冲对上了。带了笑意的眼神互相碰撞,就是一顿硝烟弥漫的无声较量。厉害角色,两人同时装作若无其事转开视线。
一众人等欢呼雀跃,白玉堂心不在焉附和,顺势悄然将堂内景象尽收眼底。这一看,就在斟酒女弟子中看见一个熟人,丁月华。穷奇堂庆,她一个五音坊的小丫头片子跑来作甚?白玉堂蹙眉,然而一时不好相认,于是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丁月华青丝挽髻珠玉满项,五官尚未展开,却已是明眸皓齿眉目分明。手中提了个隐青莲花酒壶,不施蔻丹的手指轻拢壶盖,为一干人依次倒酒。在几名女弟子中,丁月华的斟酒手艺俨然忝列末端,不像是规规矩矩做服侍的人。
这厢一群人绕母猪翩翩起舞,洒水祭酒,庄重而盛大。而白玉堂一直密切注视丁月华的举止。展昭随李四无所事事退至侧旁,等待剖完猪带走残骸领赏金。只是某些人自始至终连余光都不曾临幸一眼,展昭暗暗表示心塞透顶了。
丁月华的酒斟到了孙魁跟前。其余两名弟子刻意慢上一步,丁月华便恰好接到孙魁的酒爵。十指盈盈,扣在酒爵壁上。
白玉堂给自己斟满酒,一跳离开席椅,缓缓朝孙魁走。
展昭拉扯忧心忡忡的李四,以示不必插手。
堂内宰猪盛宴即将开始,孙魁侧身柔情似水地望了商杓一眼。他嘴笨见人不会说人话见鬼不会说鬼话,筹谋交际水准也在常人之下,多年来许多事务全靠商杓一手打点。商杓被孙魁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一望竟是脸上一红,再浓的胭脂也掩盖不了。
丁月华趁机动起手脚,覆在酒爵上的手指轻轻一勾,食指指甲上的粉末簌簌掉入酒爵里。
粉末几近透明入水即化,无色无味悄无声息。
孙魁接过酒爵,谈笑间欲与众人举爵共饮。
白玉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掷手中酒爵。爵中的女儿红一路飘香,酒爵飞旋猛地往孙魁手中的酒爵碰去。
孙魁反应很快,以牙还牙地立即掷出手中酒爵。满爵的酒也是一滴未洒,正与白玉堂扔出的酒爵撞个满怀。砰――青铜质地的酒爵嗡嗡作响,两只酒爵先后着地。酒水梨花带雨洒了一地,香气溅落一堂。
“谁?”孙魁厉声喝问,目光立刻将白玉堂揪了出来。
白玉堂眼见丁月华在酒里加了佐料,可这酒洒在地上并不似寻常□□冒烟变色,反倒是两种酒掺在一块儿香气扑鼻。阴谋揭得不到位,反而把自己陷了进去。白玉堂有些郁郁寡欢,但眼下显然不是妄自菲薄的时候。从前遇上下药这种破烂事本该不彻查到底不罢休,可做手脚的人不是恶徒而是丁月华就没那么容易一刀切了,兴许内里有什么隐情。他不好当面指认丁月华,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下的是什么药。
执剑擎刀的穷奇弟子纷纷亮相,大堂内刀光剑影一片。
孙魁抬手,命堂众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质问道:“你是谁,为何前来捣乱?”
丁月华认出白玉堂来,以手掩面轻轻咦了一声。随即笑逐颜开,挑衅意味十足地玩弄手指。
白玉堂视线一转,不出意料与展昭四目交错。大庭广众下,一触即放的对视和偷情一样刺激。有这只嘲笑起人来妙语连珠才高八斗的贼猫在,他白玉堂即使内里被扒得精光也不能丢了面子。于是他快人快语不加隐瞒,至于你们爱信不信,“我看到有人在酒里下药。”
“如此说来,你是救我来的?”孙魁挥手,招来一人检查洒落的酒。
白玉堂的笑略带讥讽,“不是。我只是见不得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能管的便管上一管。”
招来那人趴在地上拿银针试探许久,最终甚至兢兢业业地舔了一口,仍然没试出毒来,便如实回报孙魁。
孙魁闻言重重一拍案几,震得锅碗瓢盆花枝乱颤。“酒里根本就没毒。你妖言惑众,是何居心?你又是哪个香堂的人,是谁带你进来的?”
白玉堂双手负背,冷厉无谓的眼神锋芒毕露。项上脖颈一抬,又拽又横道:“无可奉告。”
几乎同时,商杓杀机尽现,“拿下他。”
蛰伏四角的穷奇弟子纷纷拔刀,口中呐喊鼓气,接二连三冲白玉堂杀过去。
商杓他字未落,白玉堂已惊风出鞘流云剑起。雪白剑锋波光粼粼,如云剑意人剑合一。冲杀过来的弟子状如散沙不成气候,白玉堂走起浮云踏步在众人之间游走。手中之剑似深海白鱼九天飞雪,时不时在这里戳上一剑,一会儿又在那儿敲上一剑,遛狗似的把众弟子转得怒火中烧。
“这是什么功夫,”有人窃窃私语。
穷奇堂毕竟是卧虎藏龙之地,很快就有人报出名号来,“看这小腾挪术,似乎是玉魂剑的浮云纵跃。”
“玉魂剑?哎哟那个老不正经烦死人的夏玉琦?不对啊,玉魂剑也算是前辈了,不至于是这么个小毛孩吧。”
又有人接茬,“就说你蠢。不会是玉魂剑传人吗?”
李四心急如焚,低声道:“少主。”不料展昭镇定自如地再一次制止,“不碍事,先看着。”
大堂中央已然空空如也,白玉堂在里面就是个大靶子。可这靶子东奔西走比泥鳅还滑溜,七八十来个弟子逮了半天连片衣角也没摸着,只撞到一鼻子灰。白玉堂玩了片刻也就兴致缺缺了,再出剑时直击要害穴道,环跳、梁丘、足三里,怎么顺手怎么来,没多久便将众人一一打趴下。
穷其弟子人仰马翻,摔成横七竖八四脚朝天的乌龟王八。
大堂之下,白玉堂惊风在手锐不可当,薄唇轻勾似笑非笑,“我若不愿意,谁也留不住。”
商杓冷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日,你想留也得留,不想留也得留。”声音蓦然一拔,杀气腾腾,“硕人其欣,衣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