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杌堂众人面面相觑,擒刀剑的手发痒。
“借过,借过。”展昭算得上负箧曳履拖儿带女,还要一路彬彬有礼走得比王八还慢。白玉堂就没那么客气了,就算满身伤痕,手中的惊风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陆怀墨摇扇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云中白鹤都糊成了一片,可终究没有下令围追堵截。直至他们走出包围圈扬长而去,才面色不善地吩咐香主,“派人跟着。”
阴山教建教于阴山,山路崎岖地势复杂。施玖将阴山教地图及当下的势力部署画在荷叶上,并用这荷叶包了猪肉卖给展昭。白玉堂嫌弃图纸上的油腻,凭一双眼把图上所绘都记了下来。
“猫儿,陆怀墨派人跟在后面,”白玉堂说话间脚下踉跄。
展昭赶忙将人扶住。“你先运功调息下,前面就有施玖的人接应。陆怀墨的人……那是求贤若渴,我懂的。用不着理会他们。”
“就你这贤?”白玉堂对于展昭时不时来一下顾影自怜觉已经见怪不怪,转而不解地问:“前面就有人接应,不该赶紧走吗?”
展昭义正言辞,“强撑着伤了筋骨落下病根怎么办,凡事得分得清主次。再说我们又不去投胎,急什么。”
于是能日行万里的一波人马眼睁睁看着这俩没心没肺地小王八停下来修生养息,一个个恨不得冲上前去驮着他们往前奔。无奈陆怀墨下的令是暗地里跟踪不许抛头露面,再大的火也只能烧在肚里。
将近天明,陆怀墨的人马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地看到了落脚之地。
有施玖这尊右护法照应,展昭和白玉堂可算是能够松口气。
李木通遗体得以妥善安葬。展昭盯着白玉堂治伤,不少事情索性直接亲力亲为。期间五音坊差人前来,将丁月华此行细末道来。穷奇堂这场内乱里,丁月华只是个雁过无痕的看客。她随五音坊一众姐妹西行之际独自开溜,一不小心撞上了花冲,继而因一生侠肝义胆为其所用。得知丁月华失踪,一向不问江湖俗世的五音坊也是耗费了人力物力才寻到穷奇堂内。如今五音坊已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看紧了,以免再跑出去无端生事。
不出三日,陆怀墨便按捺不住邀展昭一叙。两人都谋划着夺取阴山教主位置,利益面前,敌人的敌人也就成了朋友。施玖得知来龙去脉后闯进白玉堂暂居之地逮展昭,趴地上拿了根猪骨头遛那条宝贝阿花狗,一边指桑骂槐道:“小崽子,吃我的睡我的用我的结果连睁眼都不看我一下,尽知道和山底下那条土狗腻歪。”
展昭忍俊不禁,“我说施大护法,俩狗崽子情投意合你情我愿,碍着你了?”转而一本正经对起疑的白玉堂道:“伤口愈合得很快。”
“欺负孤家寡人,”施玖笑道,在阿花浑圆的屁股上拍了拍,“自己出去玩啊。”
白玉堂养伤期间,能摸倒的地方滴酒不置。展昭借花献佛地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向施玖表示谢意,继而道:“穷奇堂几乎是一夜倾覆。我觉得以花冲的手段,这不可能。除非,他就是要穷奇堂灭亡。”
“混沌、穷奇还是以那独眼龙为尊。杌、饕餮唯陆怀墨之命是从。花冲是独眼龙亲自提拔的人,看似不显山露水实则身负樊郡琴奇功,”施玖思忖道,“大概有两种可能。其一,花冲受命于独眼龙。预先取之,必先予之。郑伯克段于鄢。他放纵陆怀墨,待时机成熟一击必杀。”
施玖口中的独眼龙乃如今阴山教主,姓孟名槐,本是展昭父亲的结拜兄弟。右眼为剑气所伤,常年裹着黑色的绷带。
展昭颔首,“还有一种,花冲可能不是孟槐的人。”
“有可能是桐山五蛇的人,”白玉堂寂寞难耐地翻个身,下巴颌抵在卧榻边沿。
施玖还被蒙在鼓里。展昭便提起李木通接花冲那一掌时的情景,眉宇间不禁显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悲怆:“三日期限已过,花冲没死,那毒必然是解了。按照李叔的怀疑,花冲该是和桐山五蛇中的火赤炼颇有渊源。”
“桐山五蛇和阴山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施玖将酒杯叼在嘴边,“山人不才,阴山五蛇之间的纠葛闻所未闻,不过九年前,桐山五蛇对付白家的事我倒是略有耳闻。”
展昭和白玉堂皆洗耳恭听。
施玖知此事事关重大,也不卖关子。“传闻当年桐山五蛇对付白家,正是为那画影剑。不知是从何得来的消息,白家是画影剑守护氏族。不过他们显然未曾得手,甚至大伤元气以致销声匿迹多年。”
展昭若有所思,“当年师父和我带玉堂上天鸾时曾遭黑眉蛇追杀。可双锋见世洛图出,得洛图者得九州的谶言是这两年才传得沸沸扬扬,画影乃双锋之一的说辞更是没多久前才有。桐山五蛇当年,夺这画影作甚?”
“猫儿,”白玉堂眨眨眼。
“待你伤好,便回一趟金华府。”展昭眼皮也不抬地接话,微微一顿又道,“对了施玖。虽说江婆婆给玉堂看过了,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江婆婆是施玖找来的巫蛊婆,精通蛊虫之术。她祭出周身家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在白玉堂身上瞧出异样来,此事暂时作罢。施玖抽了抽嘴角,心底里把这不识抬举的小王八蛋打得爹妈都不认识。他施玖找来的人必然是巫蛊界说一不二的佼佼者,居然还放心不下,简直是一百脚踹死也难解心头之恨。
白玉堂不领情,满不在乎道:“劳碌猫,瞎操什么心。陆怀墨请你赴宴,你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说服这只老狐狸。阴山教人勾心斗角惯了,杀了孟槐容易,夺下教主平定阴山教可不容易。”
“我清楚他有多少势力,他却不清楚我有多少,这便是先机,”展昭有恃无恐。
施玖捂着心脏哭诉,“还不是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给你做的嫁妆。”
“聘礼,”展昭不苟言笑地纠正,随即道:“陆怀墨鼠目寸光、谈功近利、胆小怕事。当日既放我们走,此事便已有了论断。”
白玉堂想了想说:“你和他一起对付孟槐,他肯定会在背后动手脚。”
“我会让他动不成手脚,”展昭讳莫如深地一笑,眼眸黑得深不可测,“列祖列宗留下的阴山教,可不是为非作歹的魔教。”
距穷奇堂堂毁人散一晃便是十余日。陆怀墨与孟槐之间的脸也撕得差不多了,就等合适契机挑起明面上的争端。展昭顶着阴山教后人的血脉可谓混得顺风顺水,在施玖多年的经营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崛起成为阴山教第三方势力,且大有后来居上的劲头。
白玉堂所受的大抵是外伤,仗着年纪小功法实,竟已恢复了□□成。身体一恢复哪还闲得住,逮着机会便溜出去偷鸡摸狗。施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总是明里暗里推波助澜,以至于白玉堂在阴山教横行霸道罄竹难书,却没人能揪住他尾巴。
这日白玉堂用刚出炉的烤红薯收买了一个食不果腹的外堂弟子,探得阴山教酒窖所在。
展昭也是鸡零狗碎管得宽,只因喝酒伤身无益于伤势愈合,每日只允许白玉堂喝一小杯。对于嗜酒的白玉堂而言,人生无酒相伴,这乐趣都少了一半。可无奈展昭在这一点上油盐不进,加之每天为夺取阴山教之位筹谋奔走,白玉堂也不忍当面和他对着干。此时无意得知酒窖所在,这只干涸了多日的耗子怎还能安分守己。
夕日方落暮色刚降,白玉堂便携了惊风觅酒去了。为速战速决免得被展昭抓住把柄,白玉堂破天荒穿了墨色紧身夜行衣。紧致裤腿往鞋履中一收,流畅修长的双腿便一览无余。
阴山教人心不齐,白玉堂投石问路坑蒙拐骗,再配上来去无踪的浮云腾挪术,一路畅通无阻。最后是一堵三人高的墙,白玉堂轻轻一跳都没借墙面蹬脚,直接翻越墙头来到院内,再踏雪无痕跃上屋顶。搬开半片瓦,屋里的两人竟是花冲和孟槐。
这两大毒瘤会晤?白玉堂留个心眼,凝神屏气偷听。
花冲身强力壮,连中毒后遗症都瞧不出来。只听花冲信誓旦旦道:“教主放心。派往金华府的人马已于两天前启程,不日便可抵达,从白金堂手里逼出画影剑。”
原本打算替展昭偷听个小道消息回去耀武扬威的白玉堂吃了一惊,锋锐凌厉的眼蓦然睁开。
孟槐尚有顾虑。“白家根基深厚富甲一方多年,我们的人马从白家抢剑?不知有几分胜算。”
“教主,白金堂是君子,”花冲阴恻恻一笑,“君子总是防不住小人。可是成王败寇,人都死了,君子不君子的什么也不值。况且,白家那么多人多的是老弱病残,也有的是居心不良之辈,尾大不掉。”
“哦?你的意思……”
花冲翩然从座上落地,叩拜行礼。“实不相瞒,不才已在白家安插暗桩和内应。后院起火,防不胜防。花某愿以向上人头担保,此行必将取得画影。”
惊风剑差点蹦出剑鞘。白玉堂一口咬住了下嘴唇,腥味四溢。
“快起来,行什么礼。”孟槐可谓礼贤下士,将花冲请上左席。“待抢了这画影,再去天鸾破心宿十五阵,开洛图。这天下,便是我阴山教的。到时,花贤弟,你就是我阴山教大功臣,是我孟槐的好兄弟。”
破心宿十五阵,开洛图?白玉堂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宴希来房里偷看到的斑驳竹简。那竹简老得像从坟墓里扒出来,小篆誊写的字迹残缺不全。五月芳菲,山阴水阳。之后缺了一大片,再接,棣萼消华成二刃,双锋见世洛图出。若按孟槐的说法,心宿十五阵便是洛图所在地。那所谓的五月芳菲山阴水阳……都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以五月芳菲指代高山,山阴水阳指代山之北水之南,如此一来,心宿十五阵所处之地倒是真能对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