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生地心如明月,破死局身似浮萍4
我本想用剑挡住苍拓靖宇落下的手杖,但绝情剑力重,我一时没拿捏好分寸,咔嚓一声将那手杖截成两段,苍拓靖宇惊讶的看着我,鉴文敏容也突然停止了哭闹。
连我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大厅中顿时安静得诡异,唯有那砍下的半段手杖滚落而去,留下一串叮叮咚咚反讽般的回声。
众人都默不做声,等着看我如何继续,可我那曾想如此引人注目?一时间毫无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紧张得头皮发麻。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又远远听得雅室绢治骂道:“蠢才!连个茶也泡不好,白白糟蹋了东西。还不滚出去重泡……”空旷的大厅中回荡这雅室绢治咒骂的声音,气氛更加诡异。
我却趁机重理了一下思路,虽说本意是想帮六儿,却不好开口,想来想去,还是不得不顺水推舟,为容大小姐求情:“苍拓大人教训孩子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大小姐生长在府中,未经世事,有些道理光靠讲是讲不通的。但小姐聪慧,这坚定耿直的劲头更是像极了大人,日后定会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
“唉,我也不想打她,却只怕今日不教明白她这些道理,日后她要吃更多苦头。”
我见倔老头松了口,赶紧趁机回身给雅室焰使眼色,雅室焰却呆头呆脑的,反应了片刻才会意:“噢,我带容儿妹妹去后花园散散心。”
苍拓靖宇却也不拦着,带着异常疲惫的表情,默默转身去了。
一时冷眼旁观的众人散去,我上前扶起六儿:“六先生伤得重不重?我院里有医女,要不让她给您瞧瞧?”
琅北夫人却几乎与我同时上前,见我抢先扶起六儿,既妒且愤的白了我一眼,却又一转神,挤出一脸热烈的笑容,道:“容儿不懂事儿,多亏瑾公主劝了几句,不然就凭祖父那脾气,非得打残了她才肯罢手。”
“苍拓大人都那么大年纪了,也就做做样子,自家太孙,哪有不疼的?”
“祖父那个倔脾气,认起死理来六亲不认。我小时候就没少挨他打,有一次打得我一个月下不来床。唉,不说这些也罢。”
说罢,拉起我向首座的席位走去,身后琴音也引着六儿去了。
琅北夫人笑道:“早就知京中来了个画儿一般的公主,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叙话,今天可让我逮着了。这离近了一瞧,越发是个妙人儿,这脸蛋儿,这身段儿,怎么能长得这么周正?简直绝了!”
这琅北夫人太过奔放,我向来跟这种人不太合拍,一时间只想逃,尴尬的笑道:“夫人谬赞了。”
却未想更张扬的还在后面。
首席一桌坐了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女眷,琅北夫人拉着我挨个搭话,还拉着我给众人展示:“瞧瞧这轩启国的美人儿,哪有这么细皮嫩肉的?真让娘们儿长见识了!这穿的衣服也特别,你们这些老土,平时只知道捡那大红大绿的穿,看看人家美人儿,一身素净,反而清高得跟个九天下来的仙女儿似的!”
秀林夫人摸了摸我毛茸茸的披肩,问道:“这是什么,我还是头一次见。”
平远君主拉着我的外套,笑道:“想是城北冷才穿了这么多吧,这厅里人多,热得很,还是把外袍脱了吧!”
我刚脱去外袍,便觉腰上一痒,竟是浅文氏,从后面比着我的腰笑道:“文王祖宗老天爷啊!这小腰怎么能这么细?”
“是啊是啊,瞧她这纤弱的样子,唬得人大气都不敢出,声怕一点风就把她吹倒了!”
众女眷纷纷笑了起来,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我品头论足,搞得我头晕目眩。一时说我妆化得恰到好处,发现我没化妆后又一阵故作惊奇的赞叹;一时又说我头饰太素,又命人取了些饰品,像装扮洋娃娃一般给我打扮了起来。
只可惜我向来对衣着打扮没什么兴趣,对时尚流行毫不在乎,从前便衣服包包都是基本款,最简单实用,易于打理的,而且不用到坏掉都懒得换。也难怪之前身边的人总说我性格像男生,凡事只重效率或实用性。我也自觉和那些追求细节,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女生玩不到一起去。
如今置身于这群叽叽咋咋的女人中,我只觉头晕目眩,既麻烦又无聊,不由得暗自四下观望,找机会逃离现场。
可找了一圈都没什么好机会,除了雅室绢治那边……也罢,去跟天罡煞星对峙也好过身处碧池之间。
此时雅室绢治正在疯狂的训斥着我府上的小丫头鸢儿,书宝在一旁试图解围,却貌似毫无效果。
“蠢货,一壶茶沏了三次还不成,就不能换个人吗?来人,把这蠢丫头拖下去杖责二十!”
鸢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水在眼中直打转,道:“薄王殿下息怒,就饶了奴婢吧!”
周围众人纷纷侧目,雅室绢治却旁若无人,无丝毫收敛之意。
我款步上前道:“我宫里的人向来不通这品道论茶的风雅之事,今日宴会仓促,他们被叫来此处帮手也是突然,如有照顾不周,还请薄王见谅。”
雅室绢治不屑道:“哼,一个粗使的丫鬟也犯得着你来求情?”
鸢儿跪在地上哭道:“公主殿下救救我吧,我按照寒鸦姐姐说的该做的都做了,我实在不知错在哪里啊!”
“寒鸦?”
“公主刚来永安宫时,说是不要这么多人伺候,都打发到其他宫里去了。这沏茶做点心的活,原来就是正殿里当差的寒鸦姐姐做的。现在永安宫里少了一批人,永安书院的下人多了许多额外的活要干。新接手的很多事情一时还做不熟。”
雅室绢治见说到我头上,拍着手大笑道:“原来是主子蠢,连带着一屋子的奴才都蠢。真是将熊熊一窝啊!”
“不就是一壶茶,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以为意的拿起那茶,斟了一杯饮去,道:“这不是也挺好喝的么?”
雅室绢治突然惊奇的瞪大眼睛看着我,道:“你……你觉得这茶……好喝?”
“是啊,挺好的啊。”我一头雾水。
他却突然饱含深意的望着我,一脸阴笑道:“这杯子是本王刚刚用过的,看来挺合你口味啊。”
若是换了别人,我绝对泼他一脸茶,转身就走人,但雅室绢治整日故意找人晦气,若是真恼了,反倒合了他的意。。
我便依旧拿着那杯茶,若无其事的啜了几口,道:“无妨,上善若水,饮过畜牲的水依旧能解渴。”
雅室绢治一愣,似乎被我打乱了节奏,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我更暗自得意。
见捉弄我不成,雅室绢治定是心里堵得慌,转而向鸢儿骂道:“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沏不好茶就快滚。”
我看不惯他张扬跋扈,冷笑道:“有那么大差别么?”
“有那么大差别么?这叫天壤之别!”雅室绢治拍着桌子,一字一句的强调道:“天壤之别,懂不懂?唉……简直是个未经教化的野人。来人,备茶具,本王亲自告诉你什么叫茶道。”
随即,雅室绢治让人把制茶的所有工具都抬了进来,案上摆不下,便足足摆了一地,用途不详的各色道具且不说,光质地不同的茶壶就几十盏,引来众人围观。
此时苏千霖早已带卫兵将整个永安别院“保护”了起来,在殿内“宴会”的官员贵族也走不开,只能自娱自乐,茶道却也正适合打发时间。
雅室绢治更是兴奋了起来,拿着这些东西一一向大家解释:“……这个茶壶就是刚刚说的寒山石茶壶,地经有载:乃至绝境,邈邈有山,其名曰寒;山中有石,莹莹如月,昭昭如雪,晶莹剔透,导热性极佳,但散热也快。。。”
解释过茶的分类,茶壶,茶具,他又说起了沏茶用水的讲究,分析了十多种不同的水质,对茶香有何影响,何种水适合何种茶,各种水的滤静方法云云。大家似乎对雅室绢治的茶道讲座很感兴趣,听着他的解释不时发出阵阵赞叹之声。
“卧槽,真娇性!”我听得头皮发麻,不觉爆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