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阶梯.下》(14) - 阶梯 - 冯峻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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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阶梯.下》(14)

旅行结束回到租住地的当晚,马梓筠急不可耐地给司徒小满连发了几条信息,约她出来见面,她都没有回。他等不住,又拨打了她电话,也没人接。他焦躁得像只发春的公犬,在租房内来回踱步,几次都心生出直接找上门去的冲动,很好地验证了“没有得到的始终在骚动”那句被二十一世纪的红尘男女引用烂的俗语。就在他的耐心接近崩溃的边缘,司徒小满的回信不疾不徐地到了。她的措辞风轻云淡地,似乎悄无声息地单方面将两人的亲昵关系又退回到了网吧见面那晚的熟悉程度。她只是让他好好休息,好好恢复。出去了一个礼拜,她要打扫房间的卫生,本身也有些劳累,今晚就不见面了。马梓筠并不是一个任性之人,更非蛮不讲理的莽汉。他理解以司徒小满的年龄连续地旅途奔波了一个星期也绝非一件轻松的事。他又连发了几条新信息,除了说些露骨的情话,核心的意思就是嘱咐司徒小满早些休息。司徒小满也恰如其分地回应了几句,这些词句细咂之下既包涵了些许情侣间的柔情蜜意,却又没有马梓筠那般带着明显挑逗意味的甜蜜腻味,充分显示出了中年女人恋爱时的沉稳知礼和老道练达。一回到北关监狱这个深井似的无比熟悉的生活情景之中,司徒小满的思维和手脚似乎又被那些无形地捆缚了她几十年的行为举止的条条框框所围拢压制了。虽然她事实上从来就没有对这些她认为既不公正也不合理的律条所屈膝弯腰,但是要她彻底做到视若无睹般完全无视这些规矩,却是倾尽其一生的心力也很难做到的。更何况之前她一个人无牵无挂,所以才能以一颗殊为难得的从容平淡心洒脱地应对这些让人挠头甚至头疼的袭扰自己心境的外部世界的繁文缛节。现在她的内心挤进了偌大的一个马梓筠,她冷静超脱的安身立命的理性阵脚已经迷乱了。她愈是心有旁骛,愈是意乱情迷。而一旦丧失了清醒理智的思考作为支撑,她赖以栖身于其后的得以成功抵御外界侵扰几十年的坚固防线就显露出了被全盘突破的危机的征兆。这一晚爱好整洁的她破天荒地只是将需要换洗的衣服丢在洗衣机里,再心不在焉地拖了拖客厅的瓷砖地,连晚饭都没吃就很早就躺上了床。她心乱如麻,将一个棉枕头紧紧抱在怀中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突然发现离开了马梓筠的拥抱,她甚至连片刻的安宁都做不到了。她的脑海中翻腾的全是这几天与马梓筠耳鬓厮磨的亲热情景,她的心跳得厉害,浑身发热,小腹部一阵阵地抽搐。她紧紧用双腿夹牢枕头,牙齿狠狠地咬住枕头的边角,近乎疯狂地在床上来回翻滚。终于她的身体深处痉挛着迸涌出一股滚烫的热流,她全身瘫软如泥。乱七八糟的发丝遮盖着她的脸,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流出,滴在枕面上。  马梓筠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出于对于司徒小满的发自心底的在爱意之外的敬重,他也不敢随便忤逆她的意思。他打开房门,想独自到镇上溜达下。种马的房间内又传出年轻女子不羁的笑声,走廊里也飘散着浓郁的档次不高的廉价女用香水味。马梓筠对于种马的精力之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这些自投火海的飞蛾女们的蠢笨也是无言以对。稍微聪明些的女人,但凡是只要稍具观察力的,哪怕是出于女性恋爱时的警惕心本能,哪怕种马遮掩得再好,心机再为深重,多少也总会被她们窥破物证上的蛛丝马迹和言语中的破绽端倪的,怎么可能彼此之间长久地察觉不到其他情敌的存在?除非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她们心知肚明对方的存在却毫不计较。马梓筠走到街上,随便在一家面店吃了碗猪肝烩麦面,自己还加了点店家提供的免费腌豆角、辣椒酱和陈醋进行口味调和,以有效祛除猪肝特有的荤腥膻味。安乐县一地的风俗与宁城大不相同,客户进店说吃面一定要解释清楚是吃麦面还是米面。麦面就是我国北方通行的那种用麦粉为原料,使用手工的擀面杖或者机器做成的面身较粗较宽平质地脆酥易碎的面;而米面又称为米线,是使用米粉制得的,根根只如铁丝般粗细,质地却是十分坚硬,炒出来煮出来都如簇簇发丝般绵密。在马梓筠读大学的赣省的省会南城还盛行一种单根大小如面条,入锅前需要在清水中浸泡个十几分钟,最后再捞出来将水分滤甩干净后才能入锅炒制的周身更为浑圆,更有嚼头,弹性也更好的“米粉”。用这种米粉拌上切好的青菜和肉丝,再用重油旺火一炒,就是一盆美味价廉的当地大学生屌丝的最爱,可惜在浙省是很少能见到的。出去旅行了几天,突然吃到充满北口镇风味的又油又辣的面条,倒也觉得有两分可口。吃着面时马梓筠突然发现对面街上来往的小轿车陡然间增加了不少,以往冷清清、黑漆漆的荒凉马路上隔三岔五地就会驶过一辆交替变换着近远光的小轿车。之前马梓筠每天独来独往,两点一线,也没特别留意身边的这种变化。这次出去旅行马梓筠就听到了团员中不少人在议论着监狱的谁谁谁又买车了,买的是什么牌子的,花了多少钱,是低配还是高配。还有谁谁正在抓紧学车子,也准备入手购车了。看来随着北关监狱经济形势的逐步好转,警察职工的腰包也鼓囊了起来,私家车的大面积普及也是早晚的事了。

他填饱了肚子,心中想着回屋早点歇息吧,但是双腿还是不知不觉地朝着司徒小满的房子所在的监狱总部的方向挪移。临近入冬,室外寒气凛然,那时候群众的健身意识也没有今天这样流行,黄昏时分主宰我国广场公园等公众场合的广场舞也没有像今天这般火爆,健步疾走的人也几乎很少。夜幕一旦降临,除却少部分出门打牌搓麻将的好玩分子,极少数串门溜达的群众,要么就只有一些上下班的警察正在赶路,整个总部的马路上都显得十分的冷清。他慢慢走着,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用腿过度的缘故,自己的右腿隐隐感觉到一丝酸疼。仔细想想,自己来到北关监狱不过才短短一年余,可是却像是已经度过了漫漫一生。经历了这么多预期之外的意外,他事先根本无法预料,更加无力控制。他就如激流中的一片落叶,身不由己地被命运牵引着随波浮沉在人世的急流险滩。总部的路灯昏暗,路上树影婆娑,只有偶尔相遇时彼此打着招呼或者沉默走过的三两路人。他们都将外衣裹得紧紧的,或将手插在袋中,抵御着随着夜深越来越浓重的寒意。北口镇地处浙北平野,是寒流南侵浙省的第一站,气温相对安乐县县城都要低上很多,是远近出了名的苦寒之地,被称为“北大荒”和“西伯利亚”绝非夸张。马梓筠慢慢走过亮着几扇灯的机关,这也是监狱的不成文的规矩,每晚整幢大楼至少总得有一两扇房间要亮着灯。是有值班人员,可是也不至于通宵达旦地亮着灯。这种习俗也不知道究竟是源自何年、究其原因可能也是为求得全监监管平安的一种美好的祈愿吧。因为“熄灯”用土话说就是“熄火”,也有“玩玩”、“歇菜”了的意思。监狱工作,尤其是要防止罪犯脱逃和死亡,彻底“熄火”可不行。马梓筠经过大门时看到百无聊赖的胖乎乎的门卫正将手中的一块烧熟的排骨戏耍般地抛向空中,之前他见到过的那名瘌痢头汉子讨好般地讪笑着,两手勾在胸前,像条被豢养的狗子似地双脚外分地起跳,张嘴去接住。可惜没有对准,排骨正好砸在了他的鼻尖上,滚到了地上。他毫不气馁,嘴里“汪汪”地嚎叫着俯下身子,四肢着地,朝着滚在水泥地上的排骨扑去。惹得显然是头天入睡太晚,两眼发红的胖门卫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忘我大笑声,忘情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简直都要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大门的灯光照耀下马梓筠瞅见汉子慌不迭地用手捡起排骨,稍微用嘴巴吹了吹气就美滋滋地塞入了嘴里咀嚼着,露出了满口黄黑的牙齿。他的脏兮兮的脸上一对眼睛的眼白部分倒是特别的闪亮,很像幼小的马梓筠在鹰城的动物园笼舍中曾经看到过的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胆怯的兽的眼神。瞻前顾后,他谨慎地弯进通往司徒小满的住处的小路。他本身对于地理方向是先天愚钝的,也只是在黑夜中跟着郑师傅进去过屋子一次,再就是跟着郑师傅途经过几次。此次能够准确地找到司徒小满居住的公屋,也只能说是归结于类似动物界中雌雄动物的气息的相互吸引这种较为牵强的解释了吧。他站在一个避风口,望着司徒小满的窗户黑漆漆的,想着可爱的人儿此时难道已经陷入了梦乡?他犹豫着,几次掏出手机,都拨好了司徒小满的全号,就是迟迟不能按下拨通键。他的心和着越来越势大的夜风加快了跳动的频次,嗓子眼干巴巴地咽着冷风,在低矮的瓦檐下来回踱步,几乎都要引起一位开门倒便桶的一楼大妈的注意了。他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朝着她硬挤出一丝笑容,掉头往回走了。司徒小满居住的这一片北关监狱的生活区相对紧挨着机关总部的新区要陈旧很多,多数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由监狱自己组建的基建队修建的。这些房子虽然外表看着毫不起眼,毫无当代商品房的精美花哨感,甚至有些楼歪梯斜,既惹人发笑更让人发怵,其实内部质量却还算过得硬。但是悠长的房龄毕竟摆在那里,犹如迟暮的老人,精神再健硕,意志再顽强,脏器筋骨的日渐衰老还是难免的趋势。所以需要执勤房的原住户中的警察住户们普遍嫌弃它们太老旧,都搬迁进了更靠近北口镇的新区。如今剩余的住户要么都是和司徒小满一样的职工,要么就是极少数住习惯了恋旧的退休老人,几乎很少看到三十岁以下的年轻面孔。有些房间也早已无人居住,长年累月敞开着破旧的玻璃窗吞风淋雨。整片区域暮气沉沉,相对监狱的其他地方都要显得衰败荒芜,只是比起那些散居在各处农业管理单位的睡觉烧饭都在一间蜗居之中的职工宿舍又要好得多了。毕竟都拥有独立的洗浴卫生间和厨房,也拥有更为靠近总部各单位好办事的地利之便。

第二天上班时马梓筠隐约察觉到了办公室中气氛的微妙变化。眼镜大姐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礼貌,只是似乎这份笑容中表面化的社交礼仪的成分多过了以往的真心实意。技术男还是一如往常地忙于各种农业资图表的整理制作,只不过时常会用隐藏在滑落到鼻尖上的镜片后的小眼睛意味深长地盯上马梓筠一眼。只有作为监狱元老之子的大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义愤表情,看着马梓筠又是毫不掩饰的叹气,又是万分惋惜的摇头,三番四次欲言又止。科长倒还是表面上喜怒不形于色,依旧是一副威严堂皇的气度,只是布置任务时看着马梓筠的眼神中也仿佛多了两分深意。马梓筠一概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自顾自低头认真做事。今天来办事的人似乎也特别多(多数都是各农业经营单位报送合同样本的中年女性)。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们送完报表或是签完字敲好章之后都没有选择立即离开,而是拖拉着留下来故意和大哥大姐他们拉着家常,却都时不时朝着马梓筠这边瞥上一眼。这些人中多数马梓筠都是认识的,都是基层农业管理单位中的会计出纳内勤(其实有时候往往都是一人兼任)。她们和大哥大姐还有技术男自然都是十分熟络的,彼此畅聊无阻。他们的话题忽东忽西,基本游走于家长里短和公家差事之间。可大伙聊着聊着突然都会不约而同地将眼风抛向马梓筠。有两次马梓筠假装没有看到,只是埋首审核着合同条款。有几次无意中正好对上了眼神,彼此都被对方看的有些尴尬。马梓筠只能客气地朝对方笑笑,对方看起来比他还要为难,满脸似笑非笑的窘态。他有几个业务问题请教大哥大姐,他们的口气听起来尚算客气。科长给他布置新任务时态度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异常。只是整个办公室内都弥散着一种无言的紧张和尬意,明摆着再没有去旅游之前那么亲密无间。好不容易捱到了午饭时间,大家都跟解脱了似的,心底估计都出了一口长气。马梓筠有意留到最后才走。可是他刚准备关门,背后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就拍住了他的肩头。回头一看正是办公室大哥那张似怒非怒、愠中含笑的脸。

“走,一起吃饭去。大哥路上好好给你上上课,洗洗脑。你呀,你这个不懂事的小毛头哦,再下去真要闯大祸了哦。”

大哥勾着马梓筠的脖子,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由于他的个矮,马梓筠一路上不得不屈身弯着腰聆听他的教诲,走起路来都有些吃力,就像一株被用来塑形的铁丝捆扎得弯曲变形的盆景树。大哥倒是单刀直入,开宗明义地奉劝马梓筠不要再在和司徒小满那种危险女人相处的危险道路上继续滑坠下去了。按照他的说法,司徒小满就是此地彻彻底底的一朵毒玫瑰,看上去美艳动人,实则浑身带刺。她的基因本就不好,父亲是保卫旧政权的反动军人,手上沾满了解放军战士的鲜血。母亲是地主家的小老婆生的,更不是什么好货。她自己长大成年后就开始和一些不良青年勾三搭四,很早就被破了身,还未婚先孕。最后搞的自己找不到正经人家,就随便嫁了个职工。那男的虽出生于革命家庭,可惜自己不争气,也是有名的破落户,成天酗酒赌博。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婚后每天争吵打架,后来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了,也没生出个孩子。单身了还不老实,仗着有几分姿色,还老是勾搭人家有妇之夫,和那些个围着她转的男人们终日眉来眼去的。他话锋再一转,指出他马梓筠还是个没有结婚的毛头青年,又是前途无限的机关青年警察,也有上面的关系,业务能力嘛也还不错,如今论起来也算是监狱青年男警中较为优秀的一分子,怎么能和这么一个水性杨花,年龄足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交往呢?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简直连想都不应该想一下。他老大哥无论是出于大义,还是循着私情,都不能眼睁睁地瞅着他马梓筠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一头滑到底。乘着现在只是刚刚开始,马梓筠应该赶紧及早刹车。切莫等到酿成了大错,那可真就要悔之晚矣。他还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说马梓筠的个人事情就包给他了。他朋友多,有好几家的女儿都挺不错。家境好,人老实,能做家务,样子也过得去,做老婆一流,改明儿他会一一安排马梓筠和她们相亲的。他反复地、极为郑重地劝诫马梓筠千万别当这个只是儿女情长的私人小事,一定要乘早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如果依旧是一意孤行,不听自己的良言,继续和司徒小满这条美女蛇保持往来,马梓筠是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的。他确实是出于好心,苦口婆心,唠唠叨叨。从路上一直讲到食堂,排队时小声讲,打好饭菜坐下后边吃边讲,吃好出门时还在讲,分别时依旧在讲,甚至后来还在电话中讲。马梓筠对于大哥的做法的感受是分裂的。虽然对于他如此看轻司徒小满的态度和对于司徒小满的人格如此猛烈的抨击十分不满,但是也不得不被他这种热心热诚掏心掏肺的良苦用心所感动。表面上还得装作唯唯诺诺,表态到自己是听进去了,其实心底依然是准备在追求真爱的原野上一往无前。根本不用太长的时间,仅仅一个上午他就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他和司徒小满的交往对于他产生的巨大的影响,办公室、路上和食堂中周边人那些随处可见的如利刃般的充满寒意的目光就是最好的明证。如果不是大哥一直在念念叨叨地陪伴着自己,有效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自己一个人面对这许多冰冷的眼神倒还真要倍感煎熬、应接不暇了。他偷偷环视了一周,并没有看到司徒小满。他知道司徒小满几乎是吃全素,本身食量也很小,经常是不吃午餐或者只是煮些简单的粥面填填肚子的。在一点上他们俩都是高度一致的,但凡有机会能远离人群就尽量远离,尤其是远离那些心怀叵测意欲伤己的满怀敌意的人群。寂寞和独处才是自己人生的常规本色,两不相见、不让小人见到自己、更不让他(她)挂念起自己也是最好的自我防备的常规手段。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上的多数美好的愿景哪里又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和主动避让就能实现的?

和大哥在食堂门口分手后马梓筠很快就走回了办公室。秋冬时节的午休时间很短,他也就懒得回租处小憩了,办公室中坐着靠着椅背眯下眼就可以了。刚才听到大哥这么攻击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内心还是有些气愤的,好几次都忍不住意欲还击。可又很有些羞愧,仿佛被他们暗指自己薄情寡义对不起才死去不久的杨欣儿似的。之前司徒小满给自己详详细细地讲述过自己苦难的人生,大哥所认为的许多司徒小满的缺点在马梓筠看来恰恰都是她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至于那些所谓的风流韵事司徒小满一桩也不曾隐瞒,都一五一十地坦述给马梓筠听过,在马梓筠看来更加都是无凭无据的无稽之谈。他虽然理解老大哥无私的良苦用心,却也并不会将他的那些站不住脚的教诲真正地放在心上。他拿起手机,想都没想就拨通了司徒小满的号码,司徒小满依旧未接。过了半天,她才回了条信息“晚上联系”。马梓筠十分激动,低沉的情绪马上又高涨起来。一个下午他都尽力表现得更加的礼貌和谦和,遇到业务上的难点就多多地请教,烧开水取报刊送文件等琐事也抢着去做。加上本身科室担负的冬季农作物防冻灾和全监土地治理的前期预备工作也十分繁忙,大家各司其职,人人都是忙得团团转。去农业单位的去农业单位,找国土部门的找国土部门,准备材料的准备材料。马梓筠也抓紧审核旅游一星期积欠下来的大量送审待批的农业合同,上午办公室内悄然郁积的不畅的氛围慢慢地也就淡化了不少。到下班时整个办公室就剩下他一个人。科长带着技术男去省城的国土管理部门报送材料未归,大哥去一个边远农业中队检查果树过冬的防护工作,眼镜大姐去安乐县县城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市级机关企事业财务人员培训班。他将木桌上的办公用笔等物品摆好,又将日光灯熄灭,窗户关紧,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出办公楼。抬头看了看天,头顶的整片天幕阴沉发暗,连片的棉絮状的青黑色乌云笼罩着大地,只在云缝交界处隐隐露出太阳的微光。他压制着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手指发出一条信息“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见?”可是直到他吃好晚饭走回住处,也没有收到司徒小满的回信。他便又变得开始焦躁不安,躺着也不是,坐也坐不安稳。他清楚司徒小满不是那类矫揉造作的女人,惯会以调动男人的胃口为乐事。她回到北关监狱后疏于和自己联系,一定是有着合理的解释和原因的。就这样他没有心情去做任何闲事,头枕着手臂平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硬撑到窗外星星点灯,正想着实在不行就要上门去找司徒小满了,手机突然响了。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抢过手机一看正是司徒小满那熟悉的号码。

“你总算想到联系我了。”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可是他终究不是那种可以在情爱场上信手拈来的“情圣”。依照他时下的自控火候也还压根做不到水波不兴,收放自如。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定是充满了在成熟人士听起来滑稽幼稚的世间痴情种常有的那种天真的急迫和热切的焦渴。手机那边沉寂了好一会儿,似乎司徒小满正在艰难地下着决心,在自己给自己打气,在跨越最后的内心的屏障,消除思想中残余的芥蒂。终于她开腔了。

“半小时之后,水库大坝南边尽头见。”

她的音调温柔沉静,又恢复了以往的恬淡,听不出内心的一丝波澜。在北关监狱机关的西边有一座形状不规则、大体接近于橄榄型的水库。它的产生的年代、产生的背景、产生的原因、产生的过程都与马梓筠刚刚游览过的千岛湖相似,只是形制、影响与规模要微小上很多。但是即便如此,听说当年也还是淹掉了本地最大的一座村庄。因为有流水经过的低洼处往往也是山间平原乃至盆地的人烟密集处,同时也是适合筑堤造坝,聚引水流的最佳地址。马梓筠之前除了跟着农林科的同事因调查土地的公差穿越过两次水库大坝,还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观赏过它,只是粗一眼之下觉得和幼时在赣省学习过游泳的那些水库以及家乡慈镇边的几座人工水库也没啥大的不同。它们都有着一条矗立的笔直的坚固的大坝,其余几面的湖岸轮廓为何则要依照当时蓄水淹没的是山岭、丘陵还是平原而各显差异。像千岛湖就是典型的山谷水库,湖岸多为陡峭的岩壁;而马梓筠幼年地质队附近的几座水库都是丘陵水库,沿岸低矮平缓;而马梓筠目前所在的安乐县甚至还拥有全亚洲储水量第一的高山峰顶人工水库,枯水期时简直就像一个倒放的椭圆形铁锅。当时大哥和技术男领着马梓筠穿越水库大坝时他们是曾经七嘴八舌地介绍过这坝下水库的渊源和由来的,马梓筠当时也是听得不太真切。只是知道这水库底下也曾经是北口镇一带最为繁盛的一座村庄,其中还有一座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地主老宅,据大哥的父亲给他说还是雕梁画柱,十分气派的。大兴水利的年代到了,我国基本进入了县县建水库、乡乡挖水塘的农业灌溉工程兴建的黄金时期,祖国大陆的国土上短时期内冒出了无数座大大小小的水库山塘。不得不承认,它们在调节自然水资源,满足城镇供水,发挥灌溉效能,抵御旱涝方面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其中的很多伴随着近些年旅游行业的兴起也成为了本地乃至全国有名的景点。北关监狱旁的这座水库完全是由监狱的警察职工和罪犯辛苦修成的。当年蓄水养鱼,在物资困难时期也有效帮助全监渡过了难关。期间围绕着水库中的渔产也爆发过几次附近乡村多达上千名村民集体哄捞哄抢的大规模群体性事件,后来不知怎么着这水库的主权就分步移交给了北口镇政府。安乐县的县长也代替监狱的监狱长成为了水库安全的第一行政责任人,监狱使用水库中的水力资源也要开始花钱了。但是不管怎样,毕竟水库紧连着监狱,四面几乎都被监狱的土地所包围。直到今天整座监狱的办公生活用水还是严重依赖着这座水库。很多警察职工也会在春夏两日的晚饭后在堤坝上闲庭散步,有些游泳爱好者和垂钓老手还会罔顾水源地禁止游泳和钓鱼的禁令,乘着天黑偷偷摸摸地在水库的隐蔽处各取所需。

马梓筠兴冲冲地迎着水库方向吹来的湖风向着大坝走去。初冬时节,昏黑的水库大坝上空无一人,只有刺骨的北风吹过。马梓筠夹紧了外套,慢慢走上坝堤。他借着堤坝上昏暗的路灯光照仔细观察着前后左右,一是寻找司徒小满,再是看看有没有其他“有心”人在背后盯梢。这时他袋中的手机又响了,是司徒小满发来的一条短信,让他顺着大坝顶部的直道一直向南走。这条路是通向北口镇的西南方向另一座乡镇古荡镇的,走到尽头路的一边就是几座窗户黝黑的散落的农户住宅,另一边就是一片茂盛的松林。快走到堤坝尽头时马梓筠放缓了脚步,辨认着前方陌生的路径,他隐约瞅见松林边缘站着一个人。身形小小巧巧的,半隐在松树后面。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有个人在树后,仿佛就是司徒小满。他慢慢走过去,心越跳越厉害,嘴巴也越来越干渴,浑身的体温都在升腾,灼燃起了一股憋积已久的欲火。走近了,越来越近了,果然是司徒小满,他为之魂不守舍了一整天的女人。她一如既往地扎着那条纱巾,全身裹在一件深色的短风衣里面。他能看清楚她清秀的面孔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美丽大眼睛,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幽香。马梓筠什么也没说,只在喉管深处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冲上去就紧紧抱住她开始猛烈的亲吻。司徒小满什么也没说,情势也不允许她张嘴发声,她的整张小嘴都被马梓筠张开的大嘴所包裹。马梓筠的舌头肆意地钻进她微开的口中撩挑拨弄,又死死地用双唇夹含住她的嫩滑的舌尖用劲吮吸,用力之猛,以至于两人的唇舌间迸发出了一阵津液交流的响声。马梓筠一边转动着头,以便让自己的舌头能够最大程度地深入司徒小满的口腔。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从司徒小满的嘴中分泌出的带着清香味道的涎水,同时又有意将自己嘴中的涎水吐进司徒小满的口中,并且将她的嘴舌堵得牢牢的,这样司徒小满就不得不将马梓筠的涎水全部咽下。马梓筠托举起司徒小满酥软的娇躯,小心地朝着松林深处走去。好在松林的地面平坦,都是一些荒败掉的野草。司徒小满被他亲吻得全身一阵阵过电般得颤栗,喉间难以遏制地发出娇吟。直到马梓筠的手激动地想由她的羊毛衫底直侵入她的前胸,意图拨开她贴身的胸罩,她才喘息地奋力从马梓筠怀中挣脱出。马梓筠还想扑上前抱住她,被她伸手奋力阻止。

“冷静,冷静,筠,冷静。”

她的喉管蠕动,满嘴满鼻都是马梓筠的涎水味,声音极力装着平和镇定。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故意不理我,为什么?”

马梓筠喃喃着,竭力重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只是紧紧搂住她,嘴和手不再有其他非分的举动。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你今天上班之后难道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吗?难道那些人在你的耳边非议我的坏话还嫌不够吗?不错,他们都是为了你好。是的,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和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拖累了你。”

司徒小满将脸紧紧贴在马梓筠的胸上,痛苦地哽咽道。

“你这是为我好?”马梓筠用手托住司徒小满的俏脸,轻轻将脸抬起。他凝视着她泪水涟涟的双眼逼问着:“为我好,一开始就不要让我接近你;为我好,一开始你就不要让我亲近你。你亲手给了我爱你的机会,现在不经过我同意又想单方面亲手收回,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好?不!不!不!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拥有这种残酷的特权,可以用这种所谓的‘好’去伤害一个真心爱她的人的。我不行,你不行,谁也不行!!!”

泪珠顺着司徒小满的眼角滚落到马梓筠的指缝间,他心疼地低头伸舌温柔地舔舐着司徒小满温热的眼角。

“不知道……我想不好……我的心好乱……爸爸啊……我该怎么办……我真的爱你……可也不想你受伤害啊……我是个灾星……和我在一起……你不会有好结果的……我的爱……”

她终于难以遏制地哭出了声。她的双手紧紧地搂抱住马梓筠的腰,全身在马梓筠的怀中抽泣着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里枝头上一片随时可能飘坠的叶子。

“不要哭,不要哭,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灵魂。”

马梓筠一遍遍反复地用嘴亲吻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哄慰安抚着她。此时的他早已消退了全部的欲火,只是充分感受到了怀中这个脆弱女人的彷徨和无助。他只想尽全力抚平她的情绪,可惜平时总觉得只要有需要时总能口若悬河的自己此时却异常的笨口拙舌。言语虽不够,行动得跟上,他只得像安抚一个小孩般的轻拍司徒小满的因为情绪的激动而上下起伏的清瘦的脊背。一边轻吻着她的脸颊,小声地在她耳畔轻言蜜语。这一晚其后的时间就是在这样的抚慰娇花的节奏中度过的。两个人也不再有火热的身体接触,马梓筠更不便再造次。他选了块林间空地,温柔地搂着司徒小满席地而坐,让爱好干净的司徒小满坐在自己盘着的大腿上,紧紧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对可怜虫断断续续地交流,缠缠绵绵地相拥,其实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从某些特定角度望去好像这水库天幕上挨着很近的孤星与孤月,看似将要碰触在了一起,其实还是相距着几十亿光年,永远也无法彼此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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