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刚还了国库的银子，一家子都要表现得喜气洋洋，如何能出打孩子的事，贾家连太医都不敢请，只让家中的大夫看了宝玉，幸好也只是皮外伤罢了。
贾政虽在气头上，可家中的下人也有眼力见，若是真打坏了，将来二太太还要追究下人的责任。
倒是老太太，这两年很是伤了心神，这一次宝玉虽只是皮外伤，可禁不住血肉模糊看着吓人，她一惊一乍之下，也有些起不来床了。
一家子都捂着消息不敢让外头知晓，只老太太病得迷迷糊糊了还喊了贾敏的名字，贾政便商量着好歹去林府把贾敏请回来让老太太见一见。
贾琏见如此，怕家中下人说不清楚事情的始末，贾敏来府里时失了成算，便亲自来林府一趟，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听闻宝玉挨打，王夫人反倒把自己也给怪上了，贾敏不由得啼笑皆非。可她心里也清楚王夫人素来就是这个性子，不管如何都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她也见怪不怪了。
只贾琏说起还国库银子之事，贾敏便转头问林海家中可也拖欠了国库银子。
林海正准备出门，见贾琏到府中来了才跟着贾敏坐一坐，听闻贾琏说出还国库欠银的原因，也不由得失笑。
贾家准备大兴土木建省亲别院时，林海并不怎么赞同。
圣上自登基以来饮食起居俱都从简，林海也知晓，除了天性不喜奢靡外，多半是除了国库的银子，当今私库不丰。
恩准后妃们上元归家省亲，也是上皇先提出，圣上顺水推舟而已。
贾家两府占地本就广，划了一片地出来简单盖一座别院隔了外人便可，实在不必花百万两建一座。不但不会给宫中的贵妃多几分体面，反而让她招人侧目。
“祖父在时确实也随大流从国库中借过银钱，可父亲袭爵之后，也是出了孝便还了，并不如缮国公家如此大张旗鼓。”林海又忆起方才贾琏所说之事，只笑道，“正好今日无事，岳母又病了，若不然我陪着你往贾府去一趟可好。”
贾敏已经嘱咐人去套车去了，她也知晓林海今日约了同僚，便推拒道：“老爷不必如此。”
“无妨。”林海摆了摆手，“我亲自去说一句，只怕比你解释千百句都有用些。”
说罢便让人喊来常随，让他替自己去向今日的东道主致歉。
因黛玉也说跟着一道去看望外祖母，贾敏便去内院里张罗去了，只留了林海和贾琏在外院里说话。
林海问了几句贾琏在户部如何，与同僚和上峰关系如何，便朝他笑道：“户部只怕要忙一阵子了，如果我所料不错，那石光珠过不了多久，便要往上走一步了。”
只有大力封赏石光珠，那些不放兔子不撒鹰的勋贵们才能寻着味儿，争先恐后地把那些陈年旧账还了。
还生怕还晚了，好处落不到自家头上。
贾琏一愣，他早先心中就隐隐有猜想，又怕自己估错了圣意。如今听林海也这般说，他面上出现一丝喜色。
肉虽然吃不上，可跟着石光珠应该也有些汤喝。这银子他本就要还的，没料到还有些意外之喜。
“姑父先前说年后让我外任去，可还照旧？”贾琏犹豫道，若不是凤姐儿怀着这一胎，他早就想出京了。
林海颔首：“再耐心等一等，或许这次还能寻个更好的缺。”
贾琏的眼睛顿时亮了，若是知晓有这等好处，他早早便拖了银子去户部。
可转念一想，如今的缮国公府招了多少人的恨，有那些祖产都败掉，确实还不起银子的人家，还不知怎么骂缮国公府。
砚哥儿虽然年纪小，可林海和贾敏都不愿他为了旁的事耽搁学业。本也只打算去半日就回来，便连知会他也不曾，留了他一人在家中。
贾母听闻贾敏到了，竟挣扎着坐了起来，只哭道：“昨日夜里我还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去了，只梦见你在南边还没回来，到底来不及见我最后一面。”
贾敏便是再铁石心肠，听到贾母这番话，也忍不住动容，只用鸳鸯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贾母的脸，温声道：“哪有母亲说的这般严重，都是小毛病，喝几帖药便好了。”
贾母紧紧握住贾敏的手，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一次不比从前，到底是老了，不服老不行。”
贾敏只劝她好好将养身子，切忌多思多虑。
“这些年我放心不下的唯有两处，一是你我天各一方，我若是走了让你如何自处。好在我的敏儿回京了，我也就放了心。”贾母继续道，“第二个放心不下的，就是宝玉了。他生来带玉，是个有大造化的人，可如今却只能在家中浑浑度日。”
贾母说到此处更加激动：“怪也该怪他的老子，自己请不到好的先生，偏又要拿孩子撒气。若是真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我这条命也就跟着去了。”
王夫人本坐在角落里不言语，听到贾母的话，也不禁面露痛色，轻声哭了起来。
贾敏好不容易安抚好贾母，转头就听见王夫人哭，神色间便有些不耐：“二太太这又是怎么了，我听琏儿说宝玉只是些皮外上，并没有伤筋动骨的，如今可好些了吗。”
王夫人心中一哽，只今日确实是下了决心来求贾敏的，姿态不免要放低些，勉强笑道：“多谢姑太太关心，已经好多了，只下不来床，还要将养大半月才算好。”
见贾敏只点点头不说话，王夫人又往前挪了一些距离，与贾敏只相隔一臂之远：“敏妹妹，这次宝玉挨打，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贾政那日从族学回来之后，冷静下来第二日便去寻贾代儒问清楚情况，又跟着贾代儒向好几位族人打听，才知如今族学里鱼龙混杂。贾代儒知晓的已经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了，更多的说出来便是贾政也是瞠目结舌。
宝玉是再也不能够去族学里了，便是贾兰贾政也不会让他再去。
贾兰年岁尚小，还不急于一时。可宝玉年纪大了，再过不了几年就是能下场童生试的年纪，偏偏早已经被人带歪了性子，贾政此时也是心急如焚。
“都怪我，只知宝玉肯上进去族学了，竟不知族学是这个模样的。”王夫人确实心中气苦，“族学再也不能去了，可宝玉的功课一时也不能落下，我和老太太商量着，砚哥儿不也是在家中请了先生吗，正好让宝玉一道去，也与砚哥儿做个伴。”
便是知晓王夫人今日会出幺蛾子，贾敏也被她的话惊得瞪大眼睛。
要知道砚哥儿才五岁，如今还在启蒙，总不能让砚哥儿去就着宝玉吧。
可王夫人显然不这么想，她早就打听好了，如今林家请的那个先生，是进士出身，原先就是书院的教习，也足够教宝玉了。
在她心里，她的宝玉是天纵奇才，反正一时也寻不到先生，或许去林家跟着砚哥儿一段时日后，那位先生看宝玉是一块璞玉，愿意单独教宝玉呢。
贾敏自然不清楚王夫人所想，不然也会夸她一句思路清奇。只见老太太也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她才知道婆媳二人必然是通了气的，在这里等着她呢。
可气方才她还对老太太的一番话软了心肠，原来在老太太心里，母女之情在她的宝玉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贾敏张嘴就要拒绝，却见林海与贾政走了进来，正听到了王夫人此话。
林海没理会王夫人，只上前来给贾母问了安，才朝贾赦道：“方才二太太的话我也听到了，却不能轻易应下。”
“为何？”贾母出声问道，“宝玉在一旁听而已，只是小事，姑爷为何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