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家庭的阻挠

返校的次日，穆秀云便上报了自己的分配志愿：英县临河乡。史军放弃了大学深造的机会换来了她至死不渝的相随，蝶恋双飞的一对爱人已迫不及待地要扇动起他们情意翩翩的翅膀，在空中画过美丽的弧影，但可爱的穆秀云怎会想到这剃头的挑子竟是她一己之见的烫热，刚刚暖合起来的天气即将在她的心中扎扎实实的倒上一次春寒......

从南寨回校后的第二个周末，秀云就乘车回到了西去怀海县城十里地的家中，她要毫不犹豫地同家人分享自己的幸福，告知父母，他们心爱的女儿已有了自己的归属。可当她饭间满含期待地同母亲提及自己的婚事时，母亲刘莲未等她把话说完，便强硬地表了态：

“不行，说啥也不行！”。

母亲刘莲单腿跨坐在炕头，摆了摆握着筷子的右手，摇摇头说道。口气中带着些愤怒，嘴角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地抽搐着。

“你得回咱们县来，明儿赶紧回去把志愿改了，往后也甭再跟我提起那个谁了。”

盼着子女成龙成凤的母亲，不知是哪家的混小子把自己的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竟要自作主张离开自己身边，去淌那未知苦难的生活河水。

穆秀云在母亲的斥责中默不作答，此刻的她无法将爱情和亲情摆上桌来论个孰对孰错，只选择将答案交给日后的时间细细打磨，她期待着返往源河县的巴车能够快些路过，好叫她回到情绪缓和的另一方。

穆秀云的母亲刘莲与她身形相似，只是要苍老许多，一条左腿也因幼时受病落了残疾。刘莲老人是个本分的农民，但骨子里极其傲强，也肯吃苦，未曾进过半天学堂的老人在陪伴几个孩子学习成长的过程中竟能逐步把一些书本文章通读下来，她从来不羞于向孩子们学习，况且在她的认知里学习本就是件十分光荣的事儿。在孩子们的人生大事儿上，刘莲老人也从不含糊，眼光独到，但男人般刚毅的性格决定了她处理感情和生活毫不迂回退让的方式。

县砖场上班的父亲这周并不休息，穆秀云此次的回乡之行显而是失败的，她并未取得家人一星半点的支持和通融。

穆秀云是这家中的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兄妹几个读书都肯用功，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家中，有个不成文的理念——只要孩子们能把书继续读下去，砸锅卖铁那便是老两口的事儿。她十分清楚，父母供她上学并无所图，只要她将来能脱得一身农皮，好给弟弟妹妹做个榜样。这世间又有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和掌上珠，母亲只是希望她能分配回本县，寻个体面稳当的工作，可这被迷了心的丫头偏偏要同一个小子到另一个落后的地方生根，此前她乖巧听话的姑娘可从未有过如此出格的行为。

“不，说什么都不能让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娃娃胡来，人生的路她还没有尝过半分的心酸！”

坚定的母亲内心不由分说地默念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掏给孩子的一颗脆弱着又可爱的心啊......

周一上午，穆秀云像往常一样出现在了熟悉的校园，来回踱步在行政楼前，手里撰着根儿被她搓秃噜的柳条。不同以往，这春日里的嫩绿不再是情侣手中同奥林匹克橄榄枝一般神圣的信物，而是藤条，是一下下重重抽打在她脆弱内心上的藤条——昨日下午，随她一起返回学校的，还有要亲自为她谋定前程的母亲。

此刻，行政二楼最里间向阳的屋子里，心急如焚的刘莲正在校长办公桌前倒着自己一肚子的苦水，希望能博得校长的同情，出面为她的女儿剪断这姻缘的红线，并帮忙更改已经上报的分配志愿。但一切都为时过晚，按程序，分配手续早已上交到了更高级别的主管部门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无助的女强人刘莲只能颠簸着左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她在走廊里强忍着泪水喘过了几口粗气，叫自己看起来还算坚强，又在行政二楼和一楼的楼梯间走过了有生以来最沉重的一段路。此刻，心中的骄傲已荡然无存，这可是她曾为之含辛茹苦的女儿啊！

穆秀云跟在母亲身后向校门口走去，愧疚之情已使她坠入了自责的深渊，望着母亲蹒跚走出校门，眼前的一切已在她的双眼中模糊起来，滚烫的泪珠无声而下——她爱他，也爱着母亲。

而此时的史军对发生在女友身上的情感冲突一无所知，穆秀云还是避免了他与母亲正面的交锋，只是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落中，史军才读到了她曾为之付出的情感心力。

相爱的两颗心已搭上爱情的火车轰隆隆长啸而去，由不得他们再回头或停留了，而父母作为身外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各自的孩子走远。所不同的是，有人曾在车窗前同子女挥手笑别，却又有人只能躲在站牌后痛心地默默相送；欣慰的是，一切都只有到达终点的人才知晓这路过的心酸与风景，而他们将是解开这生活方程式唯一的人......

几个月后，九零届毕业生的校园生活在照相机咔嚓作响的爆光灯里结束了，一沓沓的胶卷记录了他们最后的狂欢，平日里暗恋着女同学的男生不失时机地同自己的梦中情人在五寸十寸的彩色相片里留下了最后的情愫，却也很快被毕业后的日子渐渐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