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养花（一）

第106章-养花（一）  他的妹妹——

他的傻妹妹——

看着舅舅离去的背影，婉容心里头有几分不是滋味的酸楚，看着易谦君越行越远，季婉容转身朝着外祖父所在的庭院走去，易府很大，季婉容认不清路，好在府下人甚多，在园子里姑娘小厮们的指点下，季婉容顺利来到老爷子所在的院子，易老爷子喜欢清静，廊道上没有挂鸟雀等物，庭院里只有花儿竞相绽开，相拥开放。

看着庭院中绽放的花儿，季婉容心里不由得赞叹，外祖父果然是心灵手巧，娘亲做糕点侍弄花草的本事估计是来源于他，据下人们说，这满园子的花草都是外祖母留下的，自外祖母去世之后，祖父便一个人打理着这片花圃，一个下人也不许插手。

偶尔易谦君与夫人回来，倒是可以给老爷子提提水，修修花枝，帮帮忙。

易老爷子的身子每况愈下，老爷子便会跑到这片花圃里念叨，若是他走了这片花圃怎么办，夫人若是回来，瞧不见这满园盛开的景象，怕是会生气的，易老爷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去一趟天山，只可惜身子不好，一直无法远行，便耽搁下来了。

外祖母的遗体并未留下易家，而是被天山之人接回去了，只留下一尊水晶棺存在易府的冰窖里，前些年身子尚好的时候，易老爷子经常一个人坐在冰窖里，陪着空空如也的水晶棺，小心翼翼的诉说着心中一切，可惜年岁渐长，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那寒冷刺骨的冰窖已经不能再下去了。

在最炎热的那几日，易老爷子总要强忍着身子不适下去一番，呆个小半个时辰就被易谦君拼死拉了出来，每当这时，易老爷子就如同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期盼着他能允许他再在冰窖里多呆一会。

易老爷子的后事都已安排妥当，待他死后，便将他搁在这水晶棺里，他生与夫人不能携手一生，死亦不能，他只希望能葬在夫人所挚爱的那片花圃之下，守着她所挚爱的一切。

当婉容听到这一切时，眼眶不由得湿润，但她却强忍着，易老爷子爱外祖母当真爱到骨子里了，若不是这样，她不会怪罪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因此原谅自己的女儿。

季婉容在园子里张望，也没瞧见易老爷子的身影，正当她准备出去时，花圃里一个伛偻的身影站了起来，身着一件灰色长袍，与易府下人并无差别，可易老爷子的花圃不是不让下人打理的吗？

季婉容疑惑的看着那抹身影，正迟疑时，那道声音陡然开头，将婉容吓了一大跳，“容丫头，是你吗？将门口的桶拿去，提一桶水过来吧，外祖父老了，有些提不动水了。”

季婉容定睛一看，那穿着破旧长袍的老人，正是易老爷子，与昨夜瞧见的不一样，带着几分疲倦与欣慰，看着满园的花，心里有些些许的欣慰，这都是他亲手种的花草，她若是回来，想必会很开心的吧，至今易老爷子都觉得外祖母会回来，他觉得，外祖母和从前一样，只是回天山安顿事情，不过这次比以前都要久，久得让他觉得可能都等不下去了。

季婉容应了一声连忙跑到一旁，拎着水桶舀了一桶水提了过来，别看季婉容人小小的，力气可不小，一大桶水连歇都没歇一下，就拎到了易老爷子身边。

易老爷子连忙接了过来，伸手拿过一个水瓢，朝着四周的花盆细心的泼水，季婉容则拿着剪刀在旁边修剪枝叶，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片花圃，玥氏喜欢照顾花草，连带着婉容也学到了很多，照料起来一点都不生疏，易老爷子起初怕婉容年纪小，把这片花圃捣腾坏，可一番查探下来，去意外的发现季婉容这丫头照顾花圃的本事一点都不比他差。

“容丫头，你这照顾花草的本事是和谁学的呀？”易老爷子终于按捺不住询问道。

“这是和娘亲学的，娘亲一直很喜欢花草树木，大哥身子弱，二哥性子顽劣，静不下心，娘亲便只能拉着婉容一道养花种草。”伸手拂过草木枝条，眼底浮现一抹细腻柔软。

“婉容不嫌侍弄花草烦闷吗？”易老爷子继续询问。

季婉容摇摇头，“不会，看着这些花草在手里茁壮成长，看着他们开花结果，便是累心里也是很甜的，再则婉容喜欢安静的地方，侍弄花草能修身养性，婉容很是喜欢，只可惜倚荷院太小种的大多数都是瓜果蔬菜，不过侍弄它们也很是有趣。”季婉容看着手里连花骨儿都还没有出来的海棠花，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侍弄瓜果蔬菜，季婉容声音很轻，但易老爷子心在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的女儿生活是有多么拮据才会想起侍弄瓜果蔬菜，突然想起曾听过的话，玥茗那丫头在季家的确过得不太好，他的掌上明珠在外头受了那么多的苦楚，这怎么能让她不心疼。

夫人性子冷，孩子们自小就粘他，两个孩子都算是他拉扯大的，见到自己孩子受罪，做爹娘的怎么会不心疼？伸手摸了摸婉容的脑袋，还好玥茗有个好女儿，有两个好儿子，只要他们出息了，玥茗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想到这又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文宣那孩子将来肯定要入京为官的，赶明嘱咐谦君那孩子一声，文宣若是到京城，要好生照顾着他，都是老易家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他都疼惜，谁都是夫人的孩子，她知道夫人虽然冷淡了些，但还是打心里疼惜这些孩子，若不是为了他，为了这些孩子，她早就不会回来，更不要说为了婉容这孩子，舍弃生命。

摸着婉容递给他的那块玉佩，玉佩被捂得暖暖的，仿佛那人还在身边，仿佛那人还不曾离去，仿佛自己还年轻，仍旧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你娘亲都喜欢种些什么呢？”提到侍弄花草，易老爷子立马来了精神，乐呵呵问道。

“除了瓜果之外，娘亲最喜欢的就是那株玉簪兰花了，娘亲很喜欢用玉簪兰做点心给我们吃，微苦的味道甚是可口，还有倚荷院那满池的莲花，夏日清晨娘亲最喜欢带着我们去采集荷叶和花蕊上的露珠，那些水混着荷花做出的点心，都有股荷花的清甜的味道，是我们最爱的吃食。”季婉容嘴巴砸吧着，仿佛就在吃着那些可口的糕点，回味无穷。

“玥茗心灵手巧是随了她娘亲的，她娘亲偶尔兴起便做些精致的糕点给他们吃，只可惜她常年不在家，孩子们吃得少又馋，你娘亲便自个琢磨着做，你娘起初做糕点时做得可难吃了，可我同谦君还是笑着将它吃光，还得笑着告诉玥茗说好吃，不然她会不高兴的。”易老爷子笑着说着，眼神飘去了远方，回忆着曾经的记忆。

原来娘亲小时候这般顽皮可爱，强忍着嘴角的笑意继续，听易老爷子说下去。

“容丫头，玥茗小时候可比你调皮多了，长大了倒是慢慢乖巧懂事了，本觉得该放心了，可以等着玥茗找个好人家嫁了，最好不要太远，可以陪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两个孩子在身边陪着的日子，他们若是走了，日子会很乏味，也会很不习惯的，没想到玥茗这丫头竟然同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子私奔，将你娘给骗走了，当时我的心整个都空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将我宝贝女儿骗走的傻小子是季家大子，你娘觉得对不住我，许多年都没来看过我。”易老爷子抬着头，看着蔚蓝的天际，眼角有些湿润，手指抚摸着一旁的花草的枝叶，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后来你出世了，你娘私奔后第一次回到了易家，我也从京城辞去官职，回到了苏州想要好好陪陪你外祖母，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外祖母为了保全你，离我而去，知道这个噩耗的玥茗又不敢来苏州了，你舅舅那时候正在京城打拼，也无暇回来照顾我，只有你舅妈，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来照顾我这个老头子，你娘亲乃至你，起初我心里是有些恨，但对于子女，便是有天大的仇恨，又能熬得了多久，对你娘对于你我早就不恨了，倒是一直盼着你们来，一直盼呀盼，终于把你们盼来了，我很想见见我的女儿，还有她愿意付出生命保护的外孙女是什么模样。”

说到这易老爷子有些动容，低着头抚摸着婉容的脑袋，笑着继续道，“丫头，昨个瞧见你我才知道她为何会舍得牺牲自己而保全你，我虽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我恨自己没本事，不能自己代替她来保护你。”

终于，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季婉容亦是眼眶通红，“外祖父您放心，婉容一定不会辜负外祖母的心意，一定会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季婉容紧紧的抓住袖口，眼底浮现出一抹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