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远志非花 - 人水草木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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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江州在江南并算不上繁荣,但依仗运河,与扬州杭州有来有往,称得上兴盛。这里人气也旺,常有小打小闹的趣事可看,只那些事不论是家里还是家外,终究是没有能藏得住的,谁家吃了官司,谁家有了喜事,知府大人要换人来当,多年前出的进士如今在混得如何,没有什么能逃过江州人的嘴,也没什么事能躲得过沦为江州人下饭的佐料。

不过,小城毕竟是小城,远在朝堂的事太过郑重其事,庄重但没谐趣,佐不了餐,所以他们对那些消息左耳进右耳出,不去关心,可城里哪家女儿要嫁人,说的是哪门亲事,倒都津津乐道,待字闺中的姑娘们该配什么门第,最后是高嫁还是下嫁,人人心里的账,可都不一样呢。

而恰好已过及笄的远志就在内。

这一年与远志一样该谈婚论嫁的姑娘还有几个,顾家的女儿算一个,刘家的长女算一个,还有秦家的陈家的董家的林家的,扳扳手指,这不是有好多热闹可看?岂不是从除夕说道年底都说不完了。

远志和这几家姑娘也有些渊源,尤其和顾家的二女儿最好。顾家的二女儿顾织罗,为人爽朗还爱结交朋友,只要不认识的就都想认识认识,只要没结交的都要结交结交。她甚至为了多交际,趁着女塾师来讲课的前几日,广发英雄帖,叫来城中适龄姑娘,把书房挤得满满当当,这样的事在江州人家的闺阁间一百年都出不了一次,可谓石破天惊。

而她自己呢?却因为觉得那老师老教些《女诫》《女训》没意思,偷偷带着几个投缘的跑去后花园里玩,为此没少挨过顾家夫人的骂,可下一次她还是有办法故技重施。姑娘们都喜欢和她玩,可回家免不了一顿叮嘱啰嗦,都让她们以后少和顾家的疯丫头往来,以免带坏了闺阁的风气,由此顾织罗身边燕来归去,都是行色匆匆,留不住。

远志就是在这时候认识顾织罗的。

原本以顾家的门第是轮不到远志的,但不知织罗从哪儿听来戚家医馆有个女娃什么医书都背得,刀针砭石样样都懂,起了兴,说:“这样的人怎能不见见?”

也不下帖子,挑了一日穿上男装,竟自己登门去。见到人,开口就叫先生,只觉得与远志一见如故,央求她带自己去检药场里玩,在一旁静静地看她晒药,她觉得远志端着笸箩,扒拉草药的时候就像书里的仙女,一时看呆了,直待到太阳快落了才走,这便有了织罗和远志往后的来去。

且说眼前这次除夕后,顾织罗免不了要请远志来拉拉家常,温了酒,备了菜,还翻出来许多行酒令的小玩意儿,把传教士送给父亲的西洋镜拿来。待远志穿着一身新衣裳到了织罗闺房,只见眼前堆得吃的玩的眼花缭乱,心想,这顾织罗是不把她弄得一醉方休不罢休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直揶揄她:“你这是准备出走再也不回来了,所以要把未来几年的兴都尽了?”

织罗上手把她搂住,往榻上一带,一屁股坐下,一件件拿给她看,邀功似的,想看远志高兴。

远志同她玩了会儿,西洋货她没见过,就等着织罗在她面前捣鼓,玩得差不多了,才觉出人少,问:“就我俩?”

话刚出口,织罗的丫鬟芍药就到了跟前,身后还跟着个姑娘,娇小玲珑,柔肤胜雪,我见犹怜。

顾织罗眼睛一下亮了:“你来啦!这是刘家长女,刘茵妹妹。”织罗跳下了榻,扶起刘茵的手,左看右看,还朝远志挤眼:“好看吧?……听说你父亲是新到江州任职的,难怪我说怎么从前没听说过哪个刘家有这么好看的闺女,今日一瞧,真比画上的人还美。”

刘茵容易难为情,脸都红了,也不知该说什么,抬眸好奇地望了远志一眼,又怕和她的目光撞上,匆匆又垂了下来。

芍药扬着嘴角看她们,面前的三个杯子都倒上了酒。才放下酒壶,纤细手腕就被织罗抓住:“你也坐,让天香水芝都来,人多才好玩呢!”

远志搡了织罗一把,客客气气地和刘茵说话:“该叫你妹妹,还是姐姐?”

顾织罗抢白:“和我们同岁,六月生呢。算我妹妹,算你姐姐。”刘茵隐约看出了她们的性子,一个稳一个冲,都不像有坏心思的人,才算卸下防备,不那么局促,只见头还低着,声如蚊讷地叫着姐姐妹妹。

只听织罗哈地一声笑:“诶,这么说来,咱们三个,都是才过了及笄?那以后都要前后脚地去合庚帖了?”

远志早就习惯了顾织罗心直口快,碍着刘茵,也不得不气她口不择言,横了她一眼:“还没喝一口呢就醉了?……别理她,她就是疯,不害臊的。”

“难道你一辈子不成亲?既然是早晚的事,何必现在藏藏掖掖?”

这话戳到了远志的痛处,她不说话了,送到嘴边的杏仁糕也放了下来,刘茵看着她,眼睛忽闪着。

顾织罗不知哪句话说错,也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起医馆的事。”

顾织罗这才记起远志还有个痴傻的弟弟,明明已经是十一岁了,心智却还是和六岁孩童一样,只懂喝水吃饭,望着人呵呵笑,有时候又要没由来地哭,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不伤心,左右是得拿些好吃好喝的哄,别说传承戚思宽的衣钵,就连最普通的读书写字,都习不会。

外人都说,戚家两个孩子,都被阿姐聪明去了,就可惜聪明的那个不是男孩。

刘茵静静看着远志,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良久,朱唇启了一条缝,话从那缝里飘出来,声音轻轻柔柔的:“我阿爹说过,戚家医馆在江州经营了几十年,几十年里想必都曾有难的时候,既然曾经能渡过,未来也一定能渡过。”

远志看着刘茵羞赧的脸颊,惊讶这样一个看上去弱小的女子,竟能用这样的话安慰到她,让她差一点就要哽咽。

织罗怕远志要哭,赶紧按住她的手,把那握着的杏仁糕送回到她嘴里,说:“嗐!那以后我们就找一个能为你照顾茯苓的男子。”

远志回过神,低笑:“那岂不是要招个赘婿?”终于有了嬉闹玩耍的样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赘婿就赘婿,他要是敢欺负你们,我顾织罗第一个不饶过他!”

待到织罗说出最后一字,想要饮口酒,远志趁势抬手就拨了一下她的酒杯,弄得甜酒滴滴落在织罗的裙摆上。织罗眉毛一竖,扬手就要打,追着远志满屋子转。刘茵绢帕遮面,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芍药携顾家几个奶奶丫鬟到,只看见织罗屋里闹作一团,又要气她不端庄,又觉得喜庆可爱,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说“反正屋里也没别人,何不好好把往日二姑娘欠下的都收回来?”

一时间,索性都拉着织罗,又是行酒令,又是叶子戏,人越聚越多,直闹到远处烟花高升,顾家门口爆竹声响。后来大家看天色太晚,只好在顾家暂住过夜,疯玩了一天,都累得倒头就睡。

本以为这一天过了便过了,不成想过了几日,远志在医馆的后院小门看到了个小小的黑影,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光天化日未免嚣张,远志佯装不知道守株待兔,果然没一会儿那小贼兜兜转转就又来了医馆后院。

远志伸手把后门一推,眼疾手快揪住那小贼的衣领,还在奇怪哪儿来的孩子好好的来犯这种事儿,可定睛一看,眼前的不是芍药吗?

“怎么是你?!”远志惊叫。

吓得芍药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作揖求远志进医馆再说。

原来那日她们一通嬉闹过后,顾家的姨娘便说她身子不爽,总是腹痛,请了大夫,说是所饮之酒酒性有毒,伴冒寒之病,老爷一听就怪织罗呼朋引伴,好端端年节把病带了来,真是大大的不吉,把织罗好一顿教训,罚她思过,织罗自然不认,所以才让芍药找到了远志。

远志听了这前因后果,总觉得哪儿不对,脱口就问:“是只有姨娘病了,还是顾家其他人也病了?”

芍药叹了口气:“小姐和我都好好的呢,只有姨娘……可老爷不听,只是怪小姐惹来的,他向来想要让小姐安分守己,小姐怕他现在抓住了这件事,不肯轻易放过。照此,小姐以后别说出门了,就连女塾师都不请了,只能乖乖在家做女红针黹,那不是要了小姐的命吗?”

远志听出话外音:“所以,你是觉得此事是顾老爷有意大做文章?”

芍药的肉手连连摆着:“我没这么说!”

“那……你们小姐让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她说姨娘的病,那大夫诊的不见得对,她得先搞明白到底是不是与那日的酒有关。戚姑娘,你可一定要帮小姐呀!”

远志沉吟片刻,却不好轻易答应,只说:“若你们姨娘确实有疾,我也只能尽医者本分,病就是病,我不能为了你们小姐就把它说成不是。”

“小姐可真是神,戚姑娘,你说的话竟和她说的一样。”

远志莞尔:“那你等我片刻,我去换件衣裳,与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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