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墨纱垂帘遮着窗,屋里的灯盏还灭了,周遭昏暗一片。
鲜钰缓缓动了动唇,在黑暗中一双眸子似藏了氤氲缱绻的光,说话的声音也因微微压低而似是含娇细语一般。
厉青凝愣了一瞬,随即收起了四溢的灵气,兴许是光线黯淡的缘故,又因两人靠得几近,不由得想起了梦里种种。
是以鲜钰往前俯身,她便后仰一些,硬是将落在鲜钰脸上的目光往旁移了一寸。
莫名有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错觉。
面前的人虽用薄纱遮了脸,可那轮廓却瞒不住人,何况仅观她露出的那双眸子,便知此人天生姝色。
果真如在梦里那般,见之不能忘,思之如狂。
鲜钰压低了声音,又怕厉青凝听不清楚,她倾身向前,凑近了些道:“殿下先前不是到了停火宫,又在暗中寻一位姑娘么,怎的,本座如今亲自来了,殿下却认不得了。”
她说得心惊肉跳,还挺怕这厉青凝翻脸不认人。
厉青凝料不到她会这么说,她面上神色不变,心却如擂鼓一般,笃定道:“你知道我寻你。”
鲜钰知道这事是瞒不久的,况且皇家人向来疑心重,这事要是不说清道明,必然又要像前世那般你猜我瞒的。
气是真的气,可她重活一世,不是专程来找厉青凝置气的。
不错,鲜钰暗忖,她果然明大理、识大体。
她见厉青凝十分笃定,于是颔首道:“没错,我还知你对我日思夜想,就连梦里也有我。”
此话刚出,厉青凝呼吸一滞。
鲜钰见厉青凝神情微微一变,更是得意至极,她就是想将这长公主得体的伪装一层层剥下来。
“殿下那梦中人是不是眉似什么细柳,目含什么秋水,行似弱柳扶风,还珠帘覆面。”她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说。
这恰恰是厉青凝先前在慰风岛时一字一句同她说的,她记得清楚,如今恰好能复述大意。
厉青凝那清冷的眸子骤然一缩,她微抿起唇。
先前是她大意了,竟对着孩童时的鲜钰说出那样的话,如今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些……
有些难为情。
“怎么,殿下亲口所说的,不认了?”鲜钰哂笑。
厉青凝是真真切切明白了,面前的人先前在岛上时的乖善全是假的,这人与在她梦里时一模一样,哪知道什么腼腆羞涩,明明牵起唇角就能道出揶揄奚落的话来。
可是即便如此,面前这狡黠的红衣人又怎知自己梦见过她?
她又怎会无端端入自己的梦?此事还是颇为蹊跷。
“本宫只对师妹这般说过。”厉青凝思忖了片刻。
鲜钰又逼近了些许,心道这厉青凝果真要翻脸不认人,她咬牙切齿道:“那你怎不问,我是如何得知你对师妹所言所表的?”
“如何得知?”厉青凝慢声道。
鲜钰恨恨开口:“那是因为――”
她话音戛然而止,再看厉青凝那沉着的模样,分明不是真心实意想问她。
不愧是皇家人,狡猾得很,还妄想从她嘴里套话,令她亲口道出。
这么一来,本是她要质问厉青凝的,现在反倒成了被问的那一个了。
“因为什么。”厉青凝掂量了一瞬,缓缓道。
鲜钰抿起唇不想说话了,“你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从何得知。”厉青凝眼眸半垂,不去看鲜钰那双微微泛红的眼。
“你得寸进尺。”鲜钰别开眼,往后避开了些许,就连声调也弱了几分。
厉青凝淡淡道:“本宫只是就事论事。”
鲜钰看她面上无甚表情,忍不住又说:“殿下师妹尸骨未寒,可殿下提及她时却没半点悲恸,殿下心可真凉。”
厉青凝额角一跳,“你怎知本宫不悲恸。”
“可你分明连半分难过都没有。”鲜钰又道。
“你又未曾摸着本宫的心,怎知本宫心是冷的还是热的。”厉青凝似是在缓嚼着字音一般,一字一顿的。
明明面前的人语调平平,可鲜钰的心却猛地一跳。
“再说,你怎知本宫与师妹关系如何。”厉青凝丹唇微动。
鲜钰倒吸了一口气,微眯星眸,“殿下为师妹建了衣冠冢,想必关系极好。”
厉青凝:……
这事儿终于还是提及了。
她只好略微示弱道:“是本宫有错在先,逼得师妹离岛出海,师妹玉牌断碎,本已是回天乏力之象,是以本宫才立了个衣冠冢,不料玉牌忽而复原如初。”
鲜钰还真料不到有这么一出,她似信非信:“这玉牌竟这般劣质?”
厉青凝哽了一瞬,“慰风岛悭吝,想必用的都是些边角料。”
鲜钰狐疑地睨了厉青凝一眼,不曾想这长公主竟会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