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昆仑(五十五)
第200章。昆仑(五十五)
在这二十年里,南烛都是独自上下课,独自行动,没有一个同届的仙友与她说很多话。不管男女,好像都自成了小圈子,等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聚在前头说说笑笑的人装作没看到自己时,已经没了补救机会。倒也不是孤独。
一开始她的确觉得被孤立了,还是没有做错事,没有原由的那种。但时间一长,习惯了不拖泥带水。再加上自己没有天资,什么都需要笨鸟先飞的情况下,一个人真是快活。
嗯,是单不是独。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有一日,真的是无意之间,她听到了‘琳琅’的名字,毕竟是同住的师姐,所以她尾随一路,偷听了个七七八八。
竟没想到,没有人肯于自己交友的原因,是琳琅,还有仅闻其名难见真人的大师兄。也没想到,一个个小小姑娘家家的,说出来的话这般难听。
说来说去也就是几句,就是说琳琅师姐以前一直与大师兄日日黏在一起,不知检点。现在下凡去了,大师兄也不见人影,估计是跟着她,二人鬼混去了。
还说三百年前有个师姐当着众人面说琳琅狐媚胚子不要脸,结果夜半暴毙,死状惨烈,双眼突出,七窍流血。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肯定跟他二人脱不了干系。有不肯透露姓名的弟子作证,在那晚三更见到了大师兄浑身带血地回房。
跟在后头听她们边说边笑还不时露出几句粗鄙言语,南烛第一次无比庆幸,自己不是其中一员。
修仙之前,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为父为武将母为医女,常年不在家中,所以一人锁在深闺里养成了软软糯糯的性子。但毕竟是个千金小姐,礼义廉耻学得很好,知道背后议论人的行为有多么差劲。
“南烛师妹——,你在干嘛?过来呀!”往昔回忆到一半,就被透明屋子里招手之人所打断。她的身体先做出了反应,小碎步跑上去。
“师姐。”
“来来坐下说,欸——”一般招呼人坐下都会有把椅子或者蒲团子,琳琅环顾一圈后发现除了自带火炉的白玉桌外,这个小屋子寒酸地可怜,“改日我去弄几个草蒲团子来。”
“这样坐也很好,”南烛边说边学着琳琅的姿势盘腿坐下,不得不承认,这种坐姿还是很有助于拉伸的,“师姐你是在理东西嘛?”
“嗯,我叫你过来就是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去了凡间一趟,总要带点好玩的东西回来不是?”
“师姐你要给送我?”
“不行?”
“不不不,我只是——”受宠若惊,“一时间看花了眼,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那又没事,我同你讲一讲各自的用途,挑一个最有用的就行。
“好”
琳琅很少有这样自来熟的时刻,却碰上了羞怯的小姑娘,真是一池情谊都给烈日晒干了。相识多年以后,南烛才知道让她的师姐表现出一次完完整整的热情有多么艰难。
但此刻,她得了与无祸一样的毛病,选不出来该要哪个。区别在于,前者是觉得琳琅给自己添堵来了,而后者,一时间百感交集想太多,选不出来。
冥冥中自有天意,南烛用了跟无祸一样的办法,瞎指。
但结果好了很多。
她选中了一块玉佩,蓝灰色的不透明玉佩,看上去男女通用,没有什么复杂纹饰。
“这个哦——我想想,”琳琅还真做出了回想的动作,嘟着嘴望着天,像个未过总角的小女孩,“记起来了——”她先是把盘着的腿上下交换位置,而后双手撑着脑袋打算继续说,看样子故事不短。
“这块玉里头,可以说算是有两个人的魂魄。”
“魂魄?不是应该在——阴间?”
南烛是跟无祸不一样的人,对待不一样的人要用不一样的态度,所以琳琅对她的提问没有任何打断及不耐烦。
“对,人妖仙魔,归于虚无后都会去阴间。没有例外,所以我才会说‘算是’,因为是一小部分。这两个人,生时不得相爱,死后不能同葬。情情爱爱相互纠葛的短短二十五年,特别凄惨。”
“二十五年?”
“嗯,本来都该是长命百岁,却只过了四分之一便双双放弃了。男的是个书生,女的出生农家,都不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他俩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早早就定下了婚约。后来男子去考取功名,女子一路跟着他风餐露宿,不离不弃。”
“可说老天有眼,一朝高中金榜题名,还有机会见了皇帝,备受赏识。你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儿,跟很多爱情故事讲的一样。”
“男子被公主?”
“嗯,看来故事中的公主都不大得人心,口碑很差。这一位呢,飞扬跋扈惯了,小孩心性很重。尽管书生死命不从,她还是把人绑到了府里。”
“天哪这——”
“民不敌官是条真理,自然也不可能在这儿突生了例外。许是为了之后作恶埋下伏笔,公主竟然同意让他的青梅竹马做小,也可说两女共侍一夫。”
“此女是个软绵绵的性子,也为了保住爱人的性命和前途,同意了这丧权辱国的事儿。大婚后一年,风调雨顺歌舞升平,还真没发生什么大事。书生也迫于权势不得不冷落了公主,所以雨露均沾。结果,农家女怀上了,公主没有。”
“那孩子?”
“这自然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不然皇家面子搁哪里去?所以咯,失了孩子又要与别人分享丈夫的女子日渐消瘦,整日里闭门不出。最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概是孤注一掷了,在被迫小产三个月后,她竟然捅了公主三刀。”
“死了?”
“没有,金枝玉叶比常人命硬一些,醒来后皇帝大怒,全城通缉毒妇。”
“毒妇?”
“嗯,说她不感念皇恩浩荡,因嫉妒之心犯了谋逆之罪,当诛。男子跪在大殿前求了三天才被放权加入找人队伍中,但你想呀,这得要抱着多绝望的心,才能一下子抹去泪水送朱砂痣上断头台呢?”
“应该走一步痛一下吧?”南烛指着自己的心,说话间竟然也觉得自己心头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