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昆仑（九十四）
第239章。昆仑（九十四）
从这两个莫名其妙，非仙非人的家伙出现开始，无祸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境界。准确来说是脑子高速运转，身体跟不上。光明正大偷听了所有对话之后，他在心中隐隐约约得出了一个结论，却继续自欺欺人。
跟仙尊那个老王八蛋打架之前，他被掌门一席话弄得心绪不定，等到受了伤丢了命才幡然醒悟。
收到薛弗的千里传书时，他正静心聆听云海翻滚之声，求得天人合一的境界。一时被琳琅要死了的消息冲昏了头脑，气血逆行差点儿走火入魔。
无祸什么也没顾冲下山去找掌门师尊，说要回昆仑。师尊却负手在身后，慢吞吞地说道，
“无祸，无灾无祸，我的便宜师妹，也就是你娘亲给你取得这名字真好。
当时没来得及救那两口子，刀光剑影里只找到了躲在角落中的你。所以老夫一直觉得，有愧于她。
很早时候我跟你说过，整个昆仑都将是你的囊中物，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得到。这句话到现在依旧适用，只要你师傅还活着，偶尔耍个小性子什么的都无妨。
但是无祸啊，我觉得，今天你还是不要回去为好。
这个姑娘，大概是你的灾星。我不闻不问任由你将她带回来，许是这万年里犯下的最大错误。
我与你魂归黄土的双亲有同样祈愿，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无灾无祸。
所以，无祸，听师傅的，远离琳琅，珍爱生命。”
除却最后那句类似于抄袭了凡间‘远离火烛，爱惜性命’，带点搞笑意味之外。上面一大段话，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发人省醒。无祸低头沉思片刻后给出了回答，
“师傅，你可还记得我曾有一个同胞妹妹？
琳琅于我，早已不是别的人，只是那个为我而丧了命的笨丫头。碧落黄泉，天上人间，她要我生，我便生；她若想我死，我也会照做。
一个人欠了另一个人一条命，一个人又陪了另一个人这么久，不管是谁，都应该得点补偿。”
掌门突然捋这白胡子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和蔼却又不时高深地看着无祸说道，
“你既只把她当作个替身，又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替身这种东西，为师恰巧有点经验，没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而且出现得很快。”
“她不是替身，师傅。
她又名字，很好听的名字，叫琳琅。”
无祸第一次不想再跟这个老人家多言，隐约觉得他是在拖延时间，所以不顾反对，一个劲儿地往昆仑跑。
“傻孩子，你到的时候她应该正好化为灰烬，看了不过是空伤心一场。”若非他的默许，无祸又怎能收到薛弗的书信。这一进一退，老江湖把握得很有分寸，
“你大悲一场也好，这样即位后才能懂得怜悯苍生，不至于做个冷血怪物。”
这两句独白无祸都没有听到，若是他听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该打的人还是要打，该报的仇还是要报，该死的——也还是逃不掉。
但他真的不晓得琳琅有这般深厚的背景。
刚刚离开的男子，若是没有记错，曾在《六界神祗录》上见到过。叫霖琊，是掌管仙界的神。
一本书页泛黄，收在藏书阁最高层，用好几道封印封住，被视若珍宝，寻常弟子根本不知晓其存在的古籍上，拓印的模糊人物画像竟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实实在在地站在不远处。
无祸打从心底佩服亿万年前编写此书之人，能用寥寥几笔描绘出上古神祗的容颜，还到了分毫不差的地步。
他对于自己变成了一只浑身肥肉，看上去蠢头蠢脑的白猫没有任何怨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今日短短不足三个时辰，却发生了这么多事，从大悲无爱，到孤注一掷，再是重回人世，又见到了传说中的生物，且自己还能继续活着，有全然不同的人生。
这一切根本无法做出个总结来，他只能一个劲儿地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微笑，好像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
这一段发生在好几千年之前的故事到这里就算基本回忆结束。
琳琅，或者琉璃，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被迫记起了本来变得模糊之往事。且身子还泡在池水里动弹不了，只能以灵魂状看着往事重现。
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好事没个惊喜，坏事不能阻扰，她憋屈得很。
不过这一段经历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讨厌的那个女孩子，终于看清了样貌不是？大概是祸害遗千年的道理，她没想到司玥竟然还对自己念念不忘。
可南烛又去了哪里呢？掉落山崖即使是死了怎么也没个尸体呢？
还有齐光。
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合并在了一起，不管是昆仑修仙，还是凡间遇容昭，都成了印刻在脑子里的东西。这么一来，心里总算有了点愧疚感。
但她很清楚，自己思慕之人是容昭，是个经常会受伤的凡人。综合昏迷前的情况来看，可能又不是凡人了。
世事果然复杂。
至于对齐光，是内心有愧。倒不是因为‘无法回应你的喜欢’这种愚蠢之极的原由，她只觉得这个魔情深似海，到了为自己而死的份上，总是该得到点东西的。
作为神，能给他什么呢？
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放下，毕竟还有更加想不通的事在前路等着自己。
琳琅从水中站起，湿透了的长裙紧紧贴着躯体，展示出干瘪身材。她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将平静水面弄得波澜四起，还有稀里哗啦的水滴落地声。
没几步便踩在了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她心念一动，身上的湿衣服就被一件大红长裙所取代。比朱颜偏爱的红色浅了两个度，却是属于新的尝试。
霖琊在她睁眼时刻就有所察觉，所以此刻出现在路的尽头也不足为奇。
但他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大大方方地坐在自家院子门口就不太常见了，秉着来者是客的道理，琳琅以刚刚从水里爬上来的病躯给这位大爷到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