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在大家都兴奋地奔赴未来时,无人注意的葬礼悄然而至。
宋河特意从市内坐公交车,倒了3趟车才来到市殡仪馆。
袁永婕家选了本市最贵的吊丧厅给她举办葬礼,葬礼这玩意儿,与其说是给死者的体面不如说是给生者的,和办婚礼、周岁宴是一个道理。
前来吊唁的都是一些局里局气的中年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夹克制服。这夹克在殡仪馆倒是颇为应景,像是殡仪馆的工作服一样。吊唁的人都在安慰袁永婕她妈,就是上次出现在学校的中年妇女。现在,她一边招待着前来吊唁的人,一边一只手紧紧拉着想要到处玩耍的小男孩。
袁局下属安慰:“袁夫人您节哀,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谁也不想看到了。袁局今天不来吗?”
女人应声:“他有事在身,一会儿过来。”
吊唁厅就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人。只不过,出乎宋河意料的是,之前和袁永婕玩得好的同学竟一个都没来。
吊唁9点开始,大致到十点半,一个领导做派的老年男人才姗姗来迟,陪同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少年。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生怕老年男看不见自己,那自己这趟儿可就是白来了。
这边,一群人还在寒暄。那边倒是打起来了,袁永婕他妈和年轻女人一言不合就开打,少年和小男孩也在旁边助阵打架,小男孩边打还边骂道:“狐狸精的野种,我打死你。”
老年男没有刚开始的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导风范了,活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秃鸡,脸红脖子粗,可能是怪这帮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扫了自己的面子也,也可能是露了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体力拉开着两个悍妇,最终被气地拂袖而去。
周围的人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应该劝架还是先去安慰领导的情绪,但是也只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当然还是领导最重要,于是一群人乌怏怏地随领导而去。
本来是女人扯头花的事情,被拉开了,分分钟就能停,结果打了小一会儿才消停,直到二人发现没有观众了并且确实有失体面,最后年轻女人顶着被抓乱的卷发和少年也走了。
见状,殡仪馆的人问还剩下的中年女人:“现在正式开始吗?”
“开始什么?”
“火化。”
“等着!”然后一把拽着小孩也出门去了,吊唁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等到吊唁厅里的人走空了,宋河才上前看着棺椁里的宋河。原本鲜活的脸,现在褪色斑驳得像是泡了水的旧报纸被强刷了一层白漆。
“我考了700多分,前几天清北招生办的老师找到我,和我承诺去他们学校上学,可以免四年学费,并给我开出了硕博连读的条件。你说我答不答应,毕竟是原来你的心仪学校,怎么说我也要来问问你的意思。”
“另外,之前你说你不小心把开水倒到我左胳膊上,我都感觉很疼,这次你整个人都要被烧了,那你岂不是要疼死。不过,可惜你也感觉不到疼了。”
宋河颤抖着掐住自己的胳膊,强忍住不能笑出声。在旁人看来,可能还以为宋河在哭泣着颤抖。
一只手轻飘飘地放在宋河的右肩膀,吓得宋河误以为袁永婕借尸还魂了,一转头,竟然是席南晖。
“宋河,你也来吊唁袁永婕同学啊。”他笑得傻气却让宋河感到心虚。
宋河有种午夜独自在坟头欢快蹦迪却被熟人发现的尴尬。于是宋河地把同样的问话,抛还给他,“是啊,你也来了。”
这是宋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席同学,可能是宋河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时间稍长,明显感觉他有些不自在。索性宋河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倒是平时木讷的席同学此时反常地一直想和宋河说话,没话找话。
“如果袁永婕同学泉下有知的话,看到我们来祭奠她,她一定会很开心。”
“可能吧。”宋河随口答道,心想让她知道了的话,没准儿袁永婕还会“高兴”地从地底爬起来。
席同学又问道:“宋河,你原来和袁永婕关系很不错吧。”一个人没话找话的时候,不经大脑说出的话,能有多么荒谬。
宋河擡起头质疑地看着陈同学,揣测他到底是不是在故意阴阳怪气。但看他表情自然,难不成他真的以为宋河和袁永婕是好朋友?
“有时候,我在想,不论是喜欢还是厌恶,甚至单纯只是利益,把两个人交织在一起,那么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相比于千千万万的其他人而言,最接近彼此的两个人。彼此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存在。你觉得呢?”席南晖问宋河。
宋河没看他,走在前面晖了一句:“谬论吧。”
待二人吊唁完,天空开始下起毛毛细雨,似是5月3日那场雨一般。
席同学早有准备地从黑色背包中拿出了一把漆质折叠雨伞,“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共打一个伞。”宋河觉得他有些做作的虚伪,自己的肩头都被淋湿,他厚厚的眼镜片上也是雾气,两个人如此狼狈,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当然是先打伞遮雨比较重要。
见宋河没有意见,他把伞撑起来为二人共同遮雨,两个人也因此彼此贴近。
雨势渐大,而伞又太小,二人最后不得不站在房檐下躲雨。席南晖突然伸手抚上宋河的头,一种被触手抚摸的战栗感爬满全身,吓得宋河跳起来远离他。
“不好意思,突然动作吓到你了,我刚才是想帮你扫掉打落在你头上的落叶。”说完席南晖向宋河展示了自己手中的落叶。宋河点头,二人相对无言地站在同一个屋檐下。
雨停了,临到分别时,两人一同走到车站。
席同学又问“宋河同学,你是要去清北吗?”宋河敷衍地点了点头。
空气里只余散落的水声,滴答、滴答。
席南晖站到了宋河面前。
“宋河,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宋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在火葬场门口,席南晖和自己告白了,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空气凝滞。
万幸的是,公交车来了。只见,宋河逃一样地一个箭步上了车,好在席南晖没有跟上来。上车后宋河忙于找位置以此来躲避车下人一直注视的目光,只剩下一个靠窗的位置,宋河坐下,心里抱怨公交车怎么还不开走。
席南晖站在车窗外笑着朝着宋河说了什么,但是宋河假装听不见后他挥手和宋河告别。
成年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是,彼此都不再提起的事情,就当事情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