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棍战硎石金刚危城(一)
临骆弈给出的期限还有十日,赶来救急的一行人已经来到堪称这一路前行该是最为凶险的地方:硎石滩。奔腾长江一路支流,一条五十丈宽的大河,河水湍急,浑浊不堪,与两岸依山傍水的清秀景色着实是不搭的很。
河面无风,却常常可以看到河水中翻起水浪,好似有大鱼在水中翻涌,当地人说,那是河底的龙王在摆阵,河面上行船时,遇到这种水浪要绕行,否则坏了龙王的摆阵,大船是会被龙王爷吸进水底的。
登上被盛王爷派来早已等候在岸边的两艘大船,在桅杆与帆布的咯吱咯吱作响中开始缓缓驶向斜对岸,在给船夫行脚费的时候,还要多给一份,船夫说,那是孝敬河对面的滩王的,不然大船是有过河的命,没有返程的运啊。
卓子骞与黄骇带一班人在第一艘大船,牧封流带领剩下的人上了第二艘船,两船一前一后朝河对岸驶去。
陈陆离与方柔茹被卓玉心请来就是为了对付这里的滩王,这夫妇二人靠在船舷边,警惕得很,似乎这位还未现身的滩王并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船身摇摇晃晃中,卓子骞来到陈陆离的身边,看着河水在船下激起浪花,浑浊中依稀看得见几条硕大黑鱼的游动身影,问道:“陈大侠这一路还没有与我说过这位滩王的来历吧?”
陈陆离语气生硬道:“少城主不是也没问过吗?”
“现在要陈大侠见教可好!”
陈陆离给妻子方柔茹使了一个眼色,方柔茹走到卓子骞身边说起了这位硎石滩的滩王:“这位滩王名叫金袁,当年在南梁武林中,名声也仅次于武痴人,只是他与武痴人不同,武痴人练就的是一身硬功,而金袁练就的却是轻功阵法,三十年前,你母亲离开昆仑山,挑战江湖群雄,来到南梁地界,就与这位金袁交过手,若说梁子,也就是那个时候结起来的。”
陈陆离突然感叹起来:“魁王帅那个时候毕竟是年轻气盛啊,比武定要论出个输赢,若不是她如此地不饶人,今天的江湖还会有这位金袁的大名,可惜啊可惜,这位练阵高手要将这一生都葬在这硎石滩了。”
卓子骞听得心急,问道:“后来呢,比武怎么样?”
方柔茹继续说道:“你母亲已经胜了武痴人,这金袁只有一身的轻功与一手初出山门的练阵术哪里会是你母亲的对手,金袁明知会输,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本要以轻功将你母亲带入设计好的阵法中取胜,可谁能料到你母亲也会懂得阵法,不但将金袁的阵法破了,还失手刺断了金袁的脚筋,从那以后,金袁就成了一条腿的残废了,多少年的轻功底子全都废了,后来你母亲觉得愧疚也曾登门致歉,可是金袁不曾再见过你母亲一面,这个仇是他与你母亲之间一辈子的仇。”
卓子骞心中有一丝酸楚,母亲卓玉心当年闯出来的一片天下是历经了怎样的波折,江湖比试,虽然只论高低,可是伤亡也在其中,吐谷浑的喀喇法师与卓玉心一战之后命陨西沙坨地,吐谷浑佛门高手为报此仇,不惜离开佛门清净之地,甘与卓玉心做江湖人的生死相对;如今又有这么一位金袁与母亲卓玉心结下了一辈子的仇,这个一辈子可是有多长啊?
两艘大船刚行到河水正中,船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在船头的船老大带着几名船夫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在船头朝着河对岸叩首膜拜,卓子骞看过去,在河对岸的石滩上此时正站着一个人,目光所到之处,正是他们的这两艘大船。
潮州方向会来人前往璞城,自覃思关到璞城一线的城关,几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想必守在这大河两岸的滩王也早已明晰。
既是在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这位滩王来的可是真早啊!
卓子骞随即担心起来,如今他们这些人都在船上,潮州军士善于陆战,可不善于水战,若是滩王在这时发动攻势,两船的人,又有几人能防?
滩王金袁在石滩上伫立不动,如鹰隼一般敏锐的目光盯看着两艘前来的大船,看船上所载之人,军威赫赫,威武整齐,该是潮州来人不错,只是他没有看到那位断了他脚筋,废了他毕生轻功的人。
金袁满面污垢胡茬,手上持一蛇形铁杖,见为首的大船进入到河水正中,正是最为湍急的地方,金袁举起铁杖,用力砸向地面,铁杖自底端陷入石滩处,开出一条弯曲的裂纹沟壑像是一条黑蛇一般朝着河水中迅速蔓延而去,随即河水中如是沸腾了一般,数不清的水柱从河水中喷涌而出,喷出十丈余高又倏地落下,齐刷刷地扑洒向两艘大船,河水翻腾,水柱漫天,堪比海上风浪袭来,两艘船摇晃不定,桅杆咯咯作响,扑洒下来的大水从甲板涌向船舱,在这条大河之中,有龙王发怒,要将大船吞并的气势。
船老大浑身打湿,跪在船头,不停地磕头祈求着滩王高抬贵手,可是河水翻涌之势越发强烈,几次船身剧烈地倾斜摇晃险些将船上的军马抛进河中。
卓子骞抹了一把洒在脸上的河水,朝着在摇摆不定的船上却站立如钟的陈,方夫妇二人喊道:“还不动手?”
陈陆离与方柔茹对视一眼,各自退后两步,从背后抽出赶月棍,四支赶月棍一同撑在船舷两侧,摇摆不定的大船顿时稳住了。
眼见这样的水浪对两艘大船无法造成致命打击,金袁收起铁杖,如是一条黑色的闪电一般跃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中,翻涌的河水喷起的水浪消失,水面上霎时出现了十几个,二十几个,三十几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旋涡越旋越大,倒锥形的涡流直钻向河底,奔流而下的河水开始围在这些旋涡周边打转儿,三十几个旋涡之间不断靠拢,逐渐合为一处,形成一足可以将两艘船一同吞并进去的黑色旋涡,两艘船不再受桅杆摆控,开始朝着旋涡边缘倾斜过去。
船身倾斜,已经有数名盾甲军与战马落进了水中的涡流,不见踪影,卓子骞站在半倾斜的船舷边,从背后拔出挑天,铭垣两把利剑,跃起奋力向旋涡中一劈,轰隆隆的如炸雷响彻,两道无形剑气正劈进这道旋涡之中,激起数丈水浪高扬,旋涡中间出了一道缝隙,被一分为二,这道缝隙两侧水浪涨高,如是一袭大潮,涨高与船身等齐,呼啦啦的落下,落下之时,在这两道水浪之中竟现出了两面石墙,将还在左右摇摆的大船夹在中间,石墙与船身相撞,船身破损,河水倒灌进舱底,万钧一线之势。
黄骇与霹雳虎紧紧护在卓子骞身边,这等阵势就要看卓玉心请来的两位江湖高手如何应付了,陈陆离与方柔茹各自奔向一面水中石墙,各自手中两柄赶月棍自上而下砸去,顿时将两面石墙砸碎,落进漩涡中。
旋涡消失,在大河的水面上咕噜噜地泛起了水花,好似河水被煮热沸腾了一般,河面上仍不见金袁的身影,却在水面上缓缓升起了十几面石墙,将两艘船围困在了正中。
这十几面石墙似是被线绳操控的木偶人一样,看不见的根基在水中缓缓移动,逐渐对两艘船形成合围之势,有将两艘船夹碎击跨的态势。
船老大已经呆坐在船头等死,看着逐渐将大船包围的石墙,目中无光。
陈陆离与方柔茹跳下甲板,在十几面石墙间飞身穿梭,黑金铸造的赶月棍击打不断,几面已经靠近到船身的石墙被打烂。
卓子骞推开霹雳虎的挡护,也跃身到河面石墙之间,手中双剑挥舞,将石墙一面一面斩碎。
水面再次翻涌,当卓子骞斩碎最后一面石墙欲要飞身回船舱时,水面之下现出了一道黑影,一道水柱从河底喷出,力道颇大,卓子骞凌空后退数步,随即水面下又延伸出十几面石墙,形成之快,不等卓子骞飞跃出石墙形成的包围圈,十几面石墙已经尽数围拢,像是一个巨大钵盂将卓子骞笼罩在其中。
陈陆离与方柔茹眼见卓子骞中计,暗骂一句少城主的鲁莽,又是两道闪电一般钻进了河底。
那道石墙拢成的钵盂里传出来激烈的打斗声,刀光剑影下,碎裂几块石头,不等外面的人透过裂开的一道缝隙看清楚钵盂里面的状况,石墙下面的部分会立即填补上,再次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钵盂,将里面的人死死困住。
紫衣,红袖站在船头,看见少城主被困,毫不犹豫,各自拔出两柄长剑,飞身朝这钵盂劈来。
凌空斩去数剑,剑气击在钵盂上,破坏不得分毫,却被一道从钵盂里面传出来的无形气机击在两人身上,紫衣,红袖不敌,双双被挡了回来。
钵盂里面的打斗仍在继续,既然在这水面上占不到便宜,那就去水下,紫衣,红袖被这一道气机击挡回来,持剑的手上仍在颤抖,黄骇拦住两位姑娘,朝牧封流,霹雳虎下命令道:“去水下,救回少城主。”
牧封流甩出弯钩银枪,霹雳虎挥起两柄大锤,扑通扑通两声跳进水中,隐身在浑浊不堪的河水里。
钵盂的顶层忽地被打碎,陈陆离的身影窜向天际,嘶吼一声,又倒垂下来落入钵盂之中,霹雳虎与牧封流带着满身河水从河底一跃而出,手中重器纷纷砸向石墙拢成的钵盂,立时将这十几面石墙砸回到水中。
方柔茹带着卓子骞重新返回到船上,卓子骞手中还紧握两柄利剑,却是浑身颤抖不已,陈陆离尚没有出水,仍在水下与金袁颤抖,在水下打斗的力道激起水面翻腾不断,如获重生的船夫纷纷站在船头看着水中两道模糊身影的翻腾,看得呆了眼。
牧封流,霹雳虎纷纷上船,陈陆离与方柔茹二人在水下夹击金袁,四柄赶月棍与一道铁杖最后一击,一记横裂大河的力道从水底传上来,水面上开出了一条笔直的沟壑,当河水涌灌填满这道沟壑时,陈陆离与方柔茹已经跃出水面,金袁消失不见。
陈陆离手臂上留下一道青紫色的伤痕,落在甲板上,猛呼吸了两口气,朝船头船夫吼道:“快开船!”
而后转身对一样气喘吁吁的方柔茹说道:“金袁不再是昔日的金袁,纵使你我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了。”
卓子骞缓过神来,与陈陆离夫妇致谢道:“有劳二位大侠出手,子骞感激不尽。”
陈陆离看着手臂上的青伤,说道:“少城主回到潮州之后,切记要将今日所遇告知魁王帅,今天的金袁已经今非昔比,何止阵法造诣倍增,连武学修为都不知浑厚了多少,若他真要与潮州为敌,魁王帅不可大意啊!”
舱底进了水的两艘船勉强靠岸,不熟悉水战的盾甲军纷纷下船,被水上的变故折腾得够呛,军威仍在,可是各各脸色煞白,身心疲惫,检查一番,少了二十余人,被无情的河水吞进了腹中。
离开硎石滩时,金袁的身影再次出现,却是出现在河水正中,脚下踩着的是由死去的盾甲军的尸体搭砌成的一道水中之墙,卓子骞看着这抹黑色的身影,记下了这个险些要了他性命的人,这笔账,他会讨回来的,盾甲军会讨回来的,潮州魁王府会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