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船摇摇晃晃，船舱中鼾声阵阵。陈彦周躺在吊床上，呼吸着沉闷的空气，很久都睡不着。
旁边的吊床上躺着林豫兮，她没有声响，也不知睡着了没。正想着，有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探到了他脸上，陈彦周一把抓住它，低声说：“偷袭我？”
不用看也知道是林豫兮探来的爪子。他轻轻握着她的指尖，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很是安心。
她始终在他身边，温暖，鲜活。这样就很好。
“哈哈，你也没睡着啊。”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嗯。这里好闷，要不我们上甲板去走走？”
“樊大哥说让我们早点睡。”
“你这么听话？”
“不听。”
她坏笑起来。他喜欢她的顽皮，从小就喜欢，只有她能跟他一起胡闹，爬墙上树，打架斗殴。此时，这对顽童又开始游戏了，两人翻身下了吊床，轻手轻脚地向外摸去。
林豫兮走在前面，陈彦周跟在她后面，像狼一样悄无声息。四周一片黑暗，走了几步，他忽然感到她又把手伸向他了。不是看到，不是听到，是感到。他没有犹豫，再次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俩就是这样默契，不用看，不用说话，就能感知到对方的举动。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牵着手，走出拥挤的船舱，爬上梯子，来到甲板上。清爽的海风让他们同时长舒一口气，夜里浪有点高，拍打着船舷，飞沫溅在脸上，凉凉的。
林豫兮向前跑去，现在她走在摇晃的船上如履平地，稳稳当当。她敏捷地避开艉灯的光线，躲开舵楼上值夜人的视野，带他溜到篷架旁。
“彦周……”她把他拉近一点，轻唤他的名字。
星空之下，潮声起伏。陈彦周忽然有些紧张：她要说什么？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在他们难得独处的时刻……
“好久没跟你打了，我们来过过招？”她说出来的话却和他隐隐憧憬的东西完全不搭界。
失落之余，他也暗笑自己傻。这可是林豫兮啊，外表秀气，骨子里却是一个蛮子。这段时间据他观察，她可真适合混江湖，假以时日，迟早混成贼首。他还指望她像戏里的小姐一样，跟他来一段深情词曲？哦，差点忘了她倒是会唱曲，但跟杨先生学来的尽是些淫词艳曲，非常可怕。
但就是这样的她，才是他的豫兮。他就爱看她生龙活虎，张牙舞爪。
还在胡思乱想，她的拳头已经向他脸上招呼过来。他精神一凛，迅速避开，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当然熟知他的套路，正要挣脱，船忽然剧烈一晃，两人都随之仰倒，他努力站稳脚跟，却发现她不偏不倚地倒在了自己怀中，紧贴着他的胸口。
这是他们第三次抱在一起。第一次是在“好运”上，那时候他刚听到父母双亡的噩耗，她主动拥抱了他；第二次是在入伙的筵席后，她喝得醉了，又听了杨先生的冷言冷语，他主动拥抱了她。而这次的拥抱纯属意外，不是朋友之间那种轻柔的安慰，他顿时觉得味道变了，心里好像腾起一股火苗，要烧掉自己，也烧掉她……
他情不自禁地用了力，把她紧紧围在自己的臂膀里。她微微一颤，没有抗拒。她的默许给了他勇气，他没有放手，就这样抱着她，抱了许久许久。
她明显是紧张的，手不自觉地捏着他的衣襟，脸烫得如暖炉。张牙舞爪的小老虎也怕羞了，他心中更是荡漾，突然靠近了她的耳朵，想轻咬一口。但只差毫厘之际，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这么做太过分了吧？会不会唐突了她？
他不敢。其实他比她更害羞。横冲直撞的心思被拦了一下，转而落到了怀里那温热的躯体上。哎，她居然这么软，这么舒服。而且她穿得好薄，似乎隔着布料，就能感受到光滑细腻的肌肤……
他千不该万不该这样想。只这一瞬，无数邪恶的念头就翻涌而上，比海浪声还要沸腾。头脑轰鸣之中，他被自己给吓坏了，急忙撒手，连退几步。
林豫兮骤失支撑，一个踉跄，既而疑惑地看向他。而他的脸顿时红透，幸好周围只有极黯淡的一点光，大概不足以照亮他的脸色。
两人都有些尴尬，双双低下头，半晌无言。
好死不死，舵楼上传来冯老四粗犷的咳嗽声，吓得两人又是一抖。
“回去了吧。”陈彦周小声说。
“嗯……”林豫兮似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回过神，“哦，彦周，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
“我想跟方豹打。”
陈彦周一个激灵，情欲的炽热顿时消散。今天睡觉前樊庆才把所有人召集起来，说了要提防方豹的事。“海上屠夫”的恶名，也就此传入了他耳中。他倒是跟林豫兮不谋而合，也想会会这传说中的疯子，但他只是想想，而林豫兮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说出来了，好像说“我想和你去海边玩”一样寻常。
他语气冷静了许多：“这次未必会遇到他。”
“那我要找到他的老巢去。”
“樊大哥说了，不要主动招惹他。”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
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他们从来就不是乖孩子，会听话才怪了。小时候，桐叶里的大人常说他们是“白脚花狸猫，屋里蹲不牢”。在这艘船上蹲了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两人兴奋起来，把刚才的尴尬忘在脑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开始讨论搞事情的计划。
“只怕我们去冒险，又要给杨先生添麻烦。”陈彦周挨了一耳光后，倒是长了些教训。
“这我省得。我想过了，此一时彼一时，首先，方豹又不是朝廷，只是个疯子，人人喊打，四处流浪。杨先生说，不要去打打不过的人，我们之前和朝廷打，的确是自不量力，但跟方豹打，和打沫阳帮会差不多，应该还说得过去？第二，那时候只有我们几个，现在又有这么多朋友了，实力也今非昔比。还有，我们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吧，多少会有点长进？”
“说得是。”陈彦周连连点头，“但怎么说服金叔、樊大哥他们？”
“这个交给我。”林豫兮很自信。
“海上屠夫”方豹可能不会想到，有人不仅不怕他，还期待他送上门来。念及此，陈彦周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他喜欢她在风浪中的样子，喜欢她带他玩，可不时又会悬着心，怕她受伤。如何是好？他只能做一艘哨船，冲在她前面了。
唯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