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第二天,林豫兮和张鹤年一起去出货对账,忙到傍晚才回来。然后她找来钱萧,对她说:“你今晚住我这里吧,陪着我。”
“啊,为什么?”
“我要跟韩望南聊到很晚,你在旁边待着,以免他觉得不妥。唉,真麻烦,如果他是个大姐姐就好了,我们就可以睡在一张床上,通宵谈天说地。”
“……你怎么不想,如果你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
“我才不想当男人,他们太脆弱了。”
她说着,走到镜子前,梳了梳头发,简单地挽起发髻,将陈彦周的簪子别在发间。然后,她换了件氅衣,把刀放在身侧,端正地跪坐在几案之前。
她展开一卷海图,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标注。这些标注有些是她写的,有些是陈彦周写的。看着那美丽的蝇头小楷,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们一起做事,总是那样默契,连讨论战术都是快乐。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钱萧忽然说:“老大……你这么相信那雪国人,他真的可靠么?”
林豫兮放下地图,看向她:“你怎么想?”
在她的注视下,钱萧竟显得有些紧张。“我、我也说不准。但他这个人太聪明了,谁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林豫兮笑了笑:“聪明不是很好么?我喜欢聪明人,就像喜欢利剑。利剑虽然比钝刀更容易误伤主人,但我相信我有能力驾驭它。”
钱萧点点头,随即感叹:“老大,我觉得你和杨先生很不一样……”
“当然了,我怎敢与他相比。”
“不是。我是说,我感觉他当老大,当得很痛苦;而你当老大,好像很开心。”
“没有吧?”
“我们临行前,你去跟郭大他们讲话。你站在箱子上,讲得眉飞色舞,那一刻我感觉你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似的。你跟他们说将来要如何如何,要发大财,要不受官府管,要去遥远的好地方——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了,难道我骗大家不成?”
钱萧不再说什么了。她也席地而坐,靠着墙,埋头看书。林豫兮久久没有听见她翻页的声音,明白她心中有事,不禁有些无奈。
她知道钱萧想问题和她不一样。钱萧在贼人堆里,终究是有点格格不入,她还是更适合写写文章。
她想着这个问题,地图也有些看不进去了,直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钱萧想要起身去开门,林豫兮却止住她,自己去开了门。
韩望南独自站在门口。他今天倒是穿得正常,只是外面飘雪,衣服有些濡湿。他走进来行了礼,脱下大衣。林豫兮忙伸手去接,他急忙推辞,但最终拗不过她,还是被她接过,挂在一旁。
他精神不错,看来虽冻了一夜,并无大碍。林豫兮放下心,笑道:“请坐。”
韩望南看见了一旁的钱萧,恭敬行礼:“钱小姐。”
“你好。”钱萧语气有些淡漠,“你可以叫我钱玄朗。”
“好,这名字不错。”他说着,走到那张矮几前,目光被摊开的海图牢牢吸引住了,立在那儿,看了许久。
“这图真是精细。”他赞叹道。
林豫兮说:“嗯,是杨先生留给我的,这是几代芥岛海贼的心血。”
“现在你有几条商路?”
“只有一条。”林豫兮指向那图,“就是从赤蛇湾来雪国。”
韩望南说:“鸡蛋不可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老大,我们只走雪国这条线,不够稳妥,得找点别的生意做才是。”
他大她好几岁,叫她老大却是叫得非常自然。一旁的钱萧瞪大了眼,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关系。
林豫兮说:“我们倒是想去东北方向的虚海诸国,可惜那边还有些海贼拦路打劫,现在走不通。要说跟他们打,我们又缺船和武器。墨国的枪炮倒是特别精良,但我们到不了,也就没法买。”
韩望南说:“不一定要买啊。我们可以自己造,造了还可以反过来卖给别人。”
“什么?”林豫兮一愣,“我们哪有人会造?”
韩望南指着地图:“南方的黎国也有很多能工巧匠,但黎国缺铜缺铁,历来是从梁国运矿石。实际上,雪国比梁国更盛产铁矿,而且其铁适合锻造刀剑——听说杨宗主的名刃‘悬解’就是雪国玄铁所造。雪国的硝石也很便宜,只是离黎国太远了。现在,我们可以把黎国工匠请到赤蛇湾来,再把雪国的矿产运过来。造出来以后,还能以赤蛇湾为枢纽,把枪炮卖到雪国、风波岛、虚海各岛国去,不是很好吗?”
林豫兮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问:“可赤蛇湾离黎国有五千里之遥,我们如何吸引黎国人过来?”
“不用吸引,他们知道有利可图,自己就会来。”韩望南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卖武器利润更大呢?”
林豫兮沉吟片刻,刚要说话,忽听钱萧冷冷地说:“可以啊,贩卖杀人之器。韩先生,这就是你帮我们想的大计?”
她话说得不客气,但韩望南并不急。他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说:“杀人之器,未尝不可用于救人。而金钱,更是救人的头号灵药。”
“诡辩。”钱萧说。“你这是……”
“好了,钱萧。”林豫兮打断她,向她宽慰地一笑,“这只是个计划而已,我们先听听再说吧。”
钱萧硬生生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言辞,拿起身旁的书,继续看了起来。林豫兮和韩望南则聊得入港,两人渐渐兴奋,绕着海图走来走去,将天下大势讨论了个遍。过了足足两个时辰,韩望南才准备告辞。这一回他的心情倒是表露无遗,连钱萧都看出,他有些不舍离开。
“你就别走啦。”林豫兮一边卷起海图,一边对他说,“我跟钱大一起睡楼上,你睡楼下就好。”
她不想让他再在外面坐一夜了。他虽年轻力壮,但毕竟才出狱,也不知受什么罪没有。连续在雪夜冻上两夜,只怕容易生病。
“那可不行。”韩望南果断地走到门边,却发现他的大衣不见了。
他回头,看见林豫兮诡秘地一笑。进门时他分明见她把衣服挂在了木架上,她是什么时候偷偷藏起来的?
他苦笑道:“老大,这……”
“外面冷,别走夜路了。”林豫兮关切地说,“没事的,我们是海贼,不必如此拘礼。”
她说着,牵着钱萧的手,走上了二楼。走到楼梯末端,她向下一看,只见韩望南在火炉旁坐下了,正凝视着燃烧的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