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十艘大船,五十艘小船,载着两千人一路南行。船上带着充足的补给、火药和枪炮。
四月,他们到达了蜉蝣岛,见到了久违的陆阿豪。
一见到她,陆阿豪就激动得热泪盈眶:“老大,你怎么亲自来了?金四叔让我回芥岛,我一直拖着没走,你看到底该怎么办?”
“你怎么不听他的?”林豫兮说。
“因为朝廷已经要打过来啦,他们的船就停在陈家岙,大小有两百多艘,这几日不断有人来劝降,我敢走吗?”
林豫兮心下庆幸,幸好朝廷快了一步,若是陆阿豪先走了,他们再打过来,金言那几个虾兵蟹将可能早就丢了阵地。她笑着拍拍陆阿豪的肩,说:“你干得好!金远呢?”
陆阿豪道:“起初他张扬得很,指着老子的鼻子就是一顿教训。然后我就带他去陈家岙附近兜了一圈,他一看朝廷那么多船,当场吓软了,回来就乘了条船跑了,也不知躲到了哪里!”
林豫兮一嗤:“什么咸鱼。”
“老大,我才派人去给你们送了信,没想到你就来了。”陆阿豪又说,“你怎知朝廷快要动手?”
林豫兮神秘地笑笑,并不回答。她只是说:“如果我不来,你有信心打赢吗?”
“他们的人是我这的四倍。不过,我至少会支持到老大来支援我的那一刻。”
“好。”林豫兮很满意他的诚实和决心,“我虽也没多少人,但是你看看,他们最大的船,也不如我们的船大!”
她斟了酒,举杯向众人说:“海是我们的家,海怪会护佑我们的。”
“是啊,敬海怪!”众人将烈酒一饮而尽。
他们唱歌欢闹,吃得杯盘狼藉。待众人酒兴正酣,林豫兮悄然离席,来到那熟悉的堆满废弃木材的海滩上,向西南方向凝望许久,将一杯酒倒入海水中。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到了陈彦周。
“你居然不叫我同来。”他笑道,“你在看襄屿么?”
“是。”她点点头,“好久没去看何先生了。”
他揽住她的肩头:“等我们得胜归来,到襄屿陪他喝酒。”
林豫兮自嘲地一笑,她其实没有信心,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让何先生失望了。虽然她还没忘掉他教她的诗,但如今她更迫切的,是要拿稳手中的剑。
她必须要以自己的方式走下去,因为没有人能够再指引她了。
她握紧拳头,向西南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朝廷的使者又来了。这一回,林豫兮亲自接见了他。
那人是个天池府书生,名叫陈静岩,是天池总兵孟衡的幕僚。见林豫兮端坐在议事堂的正位上,他愣了许久,说:“姑娘,在下是来见陆先生……”
“我让他休息去了。”林豫兮笑道,“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是他的老大。”
陈静岩大惊失色:“这,这……姑娘,你莫要开玩笑。”
“无礼!”陈彦周在她身后呵斥道,“你当你在与谁说话?这就是蜉蝣岛之主,赤蛇湾的老大,海上人称‘海怪’的林顺卿!”
陈静岩又呆了半晌,才说:“你就是海怪?”
“是啊。”林豫兮冷然直视着他,“听说你三次来劝降陆阿豪,他既已拒绝,你何必再多此一举!”
陈静岩环视四周,见一群汉子严阵以待,对这女子显然敬畏有加,又看向她身旁的长刀,只觉凛凛有肃杀之气。他终于明白这不是玩笑,而是事实。沿海流传的关于海怪的传说,说的就是眼前这个年轻标致的姑娘。
他深吸一口气,说:“好吧,林姑娘,看你年纪也不大,又是个女子,为何要做贼?若能归降朝廷,孟大人可上书保你们性命。如若负隅顽抗,只怕追悔莫及啊。”
“哈哈。”林豫兮轻蔑地冷笑,“原来你就是这样劝降?好,那麻烦你转告孟衡,我看他年纪一大把,又有家有口,为何要送死?若能早早归降,我可以饶他狗命。如若不识时务,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陈静岩气得面红耳赤:“你,你竟敢——”
“来人,送客!”林豫兮懒得跟他废话,将他轰了出去。
他们稍作休整,第三日,就带着船队出发。按照韩望南的部署,林豫兮让所有船排成月牙形,十艘新造的大桑船均分在月牙的两尖打头阵,每艘都以四艘小船拖动。巨船后面紧跟十艘稍小的桑船作先锋,其他船在月牙形中部。两端的先锋船队,分别由樊庆和陈彦周率领,熟悉蜉蝣岛水流风向的陆阿豪与小张六为副,她与韩望南坐一艘轻快的小白鸥船,在船队中进退指挥。
他们绕过襄屿。那荒芜的岛屿无声地伫立在远处,似在送别他们。
风吹起桅杆上的旗帜。一面海上同盟会的狮子旗,还有一面林豫兮自己画的新旗帜,上面是一条胖胖的鱼。她本来很想画出想象中的海怪,可惜画不出,最后只能勉强画成这样了。
“倒也别具一格。”她看着那古怪的旗帜,却觉越看越顺眼。
很快,他们遭遇了朝廷的船队。
两边都直接开火了。但隔得远,还打不中。孟衡发现他们的大船坚不可摧,便试图绕开它们。陈彦周和樊庆在大船上猛烈开火,孟衡本可以用炮和弓箭还击,但他不敢暴露自己船只的侧翼,所以只能挨打。那些久未经战的官兵很快陷入了混乱,林豫兮指挥手下趁乱进攻。几艘坚固的大桑船调整着角度,舷炮发射不停。
他们带来的铁炮经过离姬改进,在同等时间内,敌人每上膛一次,他们可以上膛四次。又因驾船技术高超,他们的船始终占据上风,浓烟涌向敌方。敌人愈发慌乱,船一艘接一艘地沉没,许多身着盔甲的人跳进海中,迅速被海浪吞噬。
“真没意思啊。”林豫兮站在船上,握紧手中的刀,“现在都没有机会亲自下场了。真怀念进攻赤蛇湾的时候。”
韩望南在一旁笑道:“雪国曾经有个王子,生来有软骨病,不要说拿刀剑了,连床都下不了。但他就靠躺在担架上,竟成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做大将的人,刀剑很少有出鞘的机会。可惜了老大这把好刀啊。”
“快看!”林豫兮忽指向远处,“我们的罐头派上用场啦!”
随着双方船只的靠近,除了枪林弹雨,另一些武器也投入了使用。装着燃油和脂肪的瓦罐一只只抛进敌船,填充着铁蒺藜和松脂的球形“火妖”冒出毒烟。敌船纷纷着火,海水被烈火照得血红。
一片火光和硝烟之中,充斥着人的嘶喊与哀嚎。有全身着火的人跌进海里,像一个个巨大的火球。肉体烧焦的刺鼻臭味弥漫开来,这片海域已不似人间,而似一场炼狱中的噩梦。
她看见近处的一艘船上,男人们站在望斗中拼命向下放箭。其中有个瘦弱的少年,小鸦儿,正向敌船上投掷着鸭蛋、水母,让敌人接连滑倒,在箭雨之下绝望惨叫。
这本是滑稽的一幕,但她笑不出来。小鸦儿眼中那仇恨的火光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很多不快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一只烧焦的断手飘到她的船旁。她向烟雾深处望去,想看看船队的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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